曙街是日本伎女聚集的“游廊地”。在这里,持有执照的中日伎女有数百人之多。另有所谓的“花烟馆”,供一些“无照经营”的游伎借着抽大烟的机会做男烟客的生意。
整条街道上挂满了伎院的招牌,各家门前皆有三三两两揽客的身影,媚俗的笑声混杂着男人的调侃,从亮着灯的窗口溢出,流泻得满街都是。
福宝坐在打头的一辆人力车上,轻车熟路的指示着行进路线,领着一行人在一间名为“大和舍”的伎院门前落定。
由于兜里揣着一张捂热了的银票,这厮干活儿格外卖力,车还没停稳便飞身而下,先是一一打点车资,再是凑到白九棠跟前来,点头哈腰的说道:“白老板,咱到了就这儿”
白九棠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抬头见得“大和舍”的招牌后,不禁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这刘琨煜是不是脑子进过水?干什么都得沾上东洋人
想归想,做归做,板着个脸哪有公子哥逛窑子的意境
白门一行人中最喜欢往脂粉堆里钻的人是宁祥,那活脱脱一个“假宝玉”,只当女儿是山川日月之精秀,且将须眉男子比作渣滓浊沫。
如今他不在,也没个人炒气氛,憋得白某人自己上阵,挤出一丝yin笑,咧嘴说道:“哈…哈…哈好极了”
这笑声溅入白门子弟耳里,顿时漾出了一片哗然……众人赶紧附和着干笑起来,以免当家的落下一道“演艺生涯”的败笔。
福宝也不疑有异,兴冲冲走在前面,带着一行人迈入了门厅。
跨过那如出一辙的石砌拱门,大和舍的内部呈中式格局,左边有一道精致窄小的楼梯,右边是一个装潢考究的厅堂,堂中摆放着两扇百蝶咏春的屏风,后面躲着一群谈天说笑的女人,那七七八八的谈笑声中,说中文的也有、说日文的也有。
见得有客来了,女人们停止了交谈,搔首弄姿的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抛媚眼的抛媚眼,扭腰肢的扭腰肢,甚有几个热情大胆的,从屏风后款款而来,拉起男人的手便往衣襟内放。
这么多客人上门,也不见院娘出来招呼,福宝自顾自充当着向导,竟然丝毫不显唐突。
走上二楼,房屋格局变成了日式风格。一条横贯东西的长直通道,隔开了两两相对的数间和室。打情骂俏的笑闹声,从一扇扇紧闭的拉门内透射了出来。
众人跟随在“向导”身后,穿过这条弥漫着糜香的通道,来到了尽头处的一间和室门外。
和室的拉门大敞,呈现出迎客的喻义。九公分厚的优等榻榻米平铺在地,蔺草的清香幽然扑鼻,日式绸布灯笼在窗口摇弋,低矮的桌上酒香四溢。
一行人将这景致打量了一番,遵循礼仪,脱鞋迈入,陆续坐定。白九棠瞅了那桌子一眼,回忆起观瞻海怪的眼神,终是放弃了以桌为凳,不情不愿的席地坐了下来,继而吩咐福宝去为大家挑姑娘,轻轻松松的把他给支了出去。
只待福宝一走,宁安和鬼谱便立即起身,走到窗口查看下面的街景。小浦东则来到门口,将拉门轻轻拉开,以防有人监听。
永仁和神手分头凑近相邻隔壁的两侧,侧耳倾听着那边的动静。剩下的三人已摆好了架势,聚精会神的等待指示。
白九棠与负责警戒的五位兄弟交换眼色,在收到确认可靠的回复下,抬手召所有人聚拢靠近。
待众人头挤着头的围坐下来,和室内便发出了凝重的声音,“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这小厮会一直跟着我们,指不准什么时候才打发得了,所以得先给大家做个布置和交代。”
说着,朝老何示意道:“明晨一早,去邮局拍封电报,告知季云卿,在任何时候,高调表明我与他的父子关系,另外让他放话出去,就说我曾多次对他不恭,现已取消了我的继承权。其余的事,守口如瓶。”
语落,又朝永仁说道:“你找机会捎个信给倥子们,让他们移居法租界待命,另在码头上包条船下来,以备不时只需。”
继而环顾了一遭,朝着各人问道:“事到如今,你们都该知道我编排的是一出什么戏吧?”
本以为会得来一片肯定的答复,谁想,竟冒出一声询问来,“大哥,您不会真的想当唯一继承人吧?”
白九棠调过头来,打量了对方半饷,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个问法有问题”
“……为什么?”宁安一头雾水的眨了眨眼。
“因为你差了一个步骤”白某人的眼内透出了一丝狡黠的光,挑起一边眉梢、眯着一边眼睛,“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应该先落实我和季云卿的关系。”
谁不知道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谁不知道这是一个八卦的主题白九棠老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便是在挤兑这帮鸡婆的兄弟。
不过,既是能揶揄别人,说明心中已渐渐坦然起来,这倒不乏为一件好事。宁安难得识相,赶紧笑着挠了挠头,“噢……这个嘛……说正事说正事”
白九棠瞪了他一眼,偃旗息鼓的收拾好心情,不苟言笑的转回了正题。
“天津卫是北洋政府的后花园,历任总统均在这里建有别苑,这是一个高官云集、军阀成片的地方,对于一个年少气盛的人来说,可谓处处是雷区,满地是引线。我曾经想过,把首要目标设定为刘琨煜,未免将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但通过今朝的接触来看,这条最简单直接的线索,就是找到十一的关键。”
听完这席话,众人皆有了底气,至少明确了舵手的心意,不必再惴惴不安的胡乱猜疑。
“根据我的分析,即便刘琨煜占主场之利,但硬斗硬不一定能强过十一,再则与十一正面交锋就代表着跟季门宣战,姓刘的也没这个魄力。所以我们要考虑的是,他是不是早已将矛盾转嫁,让十一陷入了其他势力手里。”
众人边一边仔细倾听一边开动着脑筋,白九棠抬起眼帘扫视了一番,再度开口说道:“我们现在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占的是客场、逢的是智力角逐、打的是背水一战。之所以不用武力,是因为尚无头绪,如果逼急了敌人,唯恐危及十一的性命,所以只求兵不厌诈,先蒙他一蒙,套点有利的线索出来,再展开实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