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糖浆味。格扎维埃尔正待在一个高凳子上,往一块玻璃上涂蓝色。她从高处下来。
“看看我找到的东西。”她说。
她手里拿着一个盛满金黄色液体的小瓶,像演戏似的把它递给弗朗索瓦丝。商标上写着:“防晒龙涎香。”
“这东西在盥洗间里,代替颜料非常好。”她说。她犹豫地看了看窗户。“您不认为应该再涂一层?”
“哦!作为灵柩台,已经相当成功了。”弗朗索瓦丝说。
她脱掉大衣。谈话。怎么谈?她不能提到热尔贝的知心话,然而她不能生活在这被毒化的气氛中了。皮埃尔气恼的爱情、弗朗索瓦丝卑劣的嫉妒心显然存在于这光滑的蓝玻璃间和黏糊糊的防晒龙涎香味道中。必须把它们化成灰烬。唯有格扎维埃尔能把它们化成灰烬。
“我来做点茶。”格扎维埃尔说。
在她房间里有一个煤气灶。她把一个盛满水的壶放在上面,回来坐到弗朗索瓦丝对面。
“桥牌打得有意思吗?”她以倨傲的口气问。
“我去不是为消遣的。”弗朗索瓦丝说。
出现片刻的沉默。格扎维埃尔的目光落在弗朗索瓦丝为皮埃尔准备的包裹上。
“您弄了个好大的包裹。”她微微笑一笑说。
“我想拉布鲁斯很高兴有书看。”弗朗索瓦丝说。
当格扎维埃尔用手指弹拨包裹绳子时,嘴唇上仍傻里傻气地带着笑容。
“您认为他可能看吗?”她说。
“他工作、他看书。为什么不?”
“是的,您对我说过他很有勇气,他甚至还搞体育。”格扎维埃尔抬起眉毛:“我对他看法不同。”
“可这是他在信里说的。”弗朗索瓦丝说。
“那当然。”格扎维埃尔说。
她拉起了绳子,又把它松开,发出轻轻的咝啦一声。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作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看了一眼弗朗索瓦丝。
“您不认为即使人们根本不想撒谎,他们在信里也从不叙述事实真相?”她彬彬有礼地补充道:“特别是当他们在向某一个人叙述的时候更是这样。”
弗朗索瓦丝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我认为皮埃尔正是说了他想说的。”她粗声粗气地说。
“哦,确实,我可以想象得到,他不会像一个小孩那样在角落里哭的。”格扎维埃尔说。
她的手放在那包书上。
“我也许没有教养。”她若有所思地说。“但当人们不在的时候,我觉得试图保持和他们的关系是徒劳的。您可以想他们。但是写信、寄包裹,”她撇了撇嘴,“那是瞎耽误工夫。”
弗朗索瓦丝看着她,心中怒火万丈,但无能为力。难道没有任何方法打垮这肆无忌惮的傲气?在格扎维埃尔思想中,围绕着对皮埃尔的思念,是马大和马利亚在互相对峙。马大扮演战时代母[1]的角色,作为回报,她得到的是一种恭敬的感激:而当那位离去的士兵在寂寞之中向秋日的天空忧伤地抬起沉痛而苍白的脸时,他思念的是他的情人马利亚。格扎维埃尔有可能深情地把皮埃尔有生命的身躯搂在怀里,而这身体对弗朗索瓦丝来说是不可及的,她只能对他的形象给予神秘的抚爱。
“必须知道当事人是否同意这种观点。”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冷笑了一下。
“是的,当然。”她说。
“您想说别人的观点对您来说无所谓?”弗朗索瓦丝问。
“他们中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重视信上写的东西。”格扎维埃尔说。
她站起来:
“您要点茶吗?”她问。
她斟了两杯茶。弗朗索瓦丝把茶端到嘴边。她的手在发抖。她又看到了皮埃尔在东站站台上渐渐消逝的背影,他可笑地背着两个背包,她又看见在这之前他向她转过来的脸。她愿意在她心目中保留这清晰的形象,但这仅仅是一个唯有从她的心脏跳动中吸取力量的形象,面对这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仅有一个形象是不够的。在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反映出弗朗索瓦丝疲倦的脸和生硬的侧影。一个声音在低语:他不再爱她,他不能再爱她。
“我想您对拉布鲁斯的想法太浪漫了。”弗朗索瓦丝出其不意地说。“您知道,他为某事痛苦,只是因为他想为它痛苦。他珍爱某事,只是他同意爱多深才爱多深。”
格扎维埃尔稍稍撇了撇嘴。
“那是您认为。”
她的语气比粗暴的否认更蛮横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