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抓了抓头发,想找到一包速溶咖啡,却发现盒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我这两天来你的住处,闲着的时候就会打开电脑看你写下的部分,我觉得你过于中规中矩了,这也难怪,因为此次涉及了真实事件。除此之外,你应该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叙事时间空缺。”
“叙事——时间空缺?”
“是的,其实就是文本空缺,你有没有发现一开始就在写我们因为百小芳尸体被发现并接受警方审讯么,可是你忘记写为什么百小芳会让卓伟在脸部乱涂乱画?你只写了吴幽丽找到了亲生父亲却没有写她是如何找到百络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么?”
女友的话点醒了我,是啊,在这个故事当中我过于注重叙事了,而所有的疑问是我自己写出来的,并没有给出合理解释。
《雪之舞》的旋律又重复播放起来,我闭上眼回忆着回来的路上唐赫跟我说过的事。
卓伟在加班过程中听到了奇怪的哭声,他因此陷入了深深的悔恨而意志消沉,并且被敲诈案困扰,后来去歌舞厅喝酒遇到了一个女人,他整个人又开朗了起来。结合百络的供述,可以推断出那个女人是杨涵雪。而之后,闹鬼事件消失了,真是难以理解啊。
我给唐赫打了个电话,这时他正在大排档里一个人吃关东煮喝啤酒——可怜的单身汉,却可以过得如此潇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在这个时间段给他电话也无非是希望他帮我查到曾经开歌舞厅的老板的联系方式,条件是他不能插手,因为这是我的调查。唐赫立刻答应了,虽然他很不情愿。
见面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曾经的歌舞厅老板干起了鲜花批发的生意。我们在他花店的小仓库见的面。那间小仓库不过是一间十平方的小屋,被四个冰柜占据之后就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四个冰柜里储藏着各种各样的花,我和他面对面坐在两个小矮凳上。因为要讨论当年的案子,老板停止营业,并把外面的卷帘门拉了下来。
老板名叫孙德洲,有点谢顶,可人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的,中等身高,他和我握手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虎口部位贴着一个创口贴,他尴尬地解释道伤口是被花篮上的竹条割破的。
“您好,我叫范青木,感谢您愿意出面见我,希望没有给您的生活带来不便。我是来了解多年前百络杀妻案的。据说您是当时歌舞厅的老板,想必知道案件的具体情况吧?”
孙德洲好像早有准备,他只是点点头。
“您认识卓伟这个人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光顾歌舞厅的?”
“记不清了,我都已经不在歌舞厅这么多年了,着实不好办啊,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早就下定决心把这等事忘记了。至于卓伟,我也不清楚,只记得一个年轻人有段时间经常喝闷酒,一喝就喝到我们打烊。有好几次都是我们打电话叫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的。”
“后来呢?是不是有个女的开始和他跳舞?”
“是这样的。那个女的——怎么说呢,她开始是和一个女性好友一起来坐坐,偶尔和同事跳跳舞,可后来不知怎么就和那个借酒浇愁的男人跳了起来。”
“您是怎么知道来跳舞的女士是她的同事?”
“她们都是穿着一样的制服来跳舞的,估计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那凶案发生的时候您在场么?”
“不,我在家,老板不一定每天都要去的,所以您要了解案件发生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要不然,你问问当时吧台的服务生?”
看来孙德洲是不愿意再继续配合调查,我只好询问服务生的联系方式。
服务生叫韩小兵,如今已经三十岁,他就是案发当时站在吧台后的服务生,此刻他正陪着妻子和孩子在人民公园的游乐场玩耍。从歌舞厅出来以后,他一个人开起了小饭馆,虽然辛苦,可是还是有了盈余,得知我是来了解当年的案情的,韩小兵把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的女儿正在远处的滑梯上兴奋地一遍又一遍地滑下来,边滑边尖声地叫着,他的妻子在滑梯末端保护着女儿。
“当年的凶案啊,可真够吓人的。你是说刀子么?我并没有注意桌面上的刀子,事实上谁都没有注意刀子的存在,我们会及时收走桌面上的酒杯酒瓶,如果不及时拿走,很多顾客就会抱怨吧台上太脏太乱的,因此,如果是事先放在吧台上的,我们不会看不到吧台上有刀子,所以可能刀子出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哦?被害者和他身边男子的关系么?他们,怎么说呢,比普通朋友亲密些,似乎那个男的对女的有意思,可是女的对男的没有那么多想法,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是在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刚看你舞步娴熟,邀请您跳了舞,您不介意吧?’‘怎么会,我们公司经常有商务活动,有时也难免要和一些高层人士接触,跳舞也是必备技能啊!您一个人在这喝酒?’‘哎,一言难尽啊,最近遇到了点麻烦,碰到了鬼不说,还被勒索,整个人恍恍惚惚,教课也没心思。’‘您是老师啊,那报警了么?’‘哪敢报警啊,我曾经做了亏心事,报警的话说不定——哎,我跟你一个外人说这干嘛?’后来,那个男的还真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原本无心,却把一个男孩子逼死了,隐瞒了事情真相,心里愧疚啊。我也不该听这些闲言碎语,可是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后来那个女人居然没有为此惊讶,反而天天来和那个男的跳舞,还开导他让他振作起来。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男的爱上了他的舞伴。”
“哦,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们歌舞厅当年也有水果沙拉提供给客人么?”
“那是自然,光提供些啤酒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偶尔会有客人点些诸如沙拉啊、坚果之类的配酒,我们那还有熟牛肉片提供呢!”
“切这些东西的道具都是统一的么?”
“是啊,不过后来,刀子都被收走了。因为换了老板,不想用原来的东西,怕沾了晦气。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辞职不干了。”
“当时有没有发现少了几把刀子?”
“我哪知道啊,我是在前台的工作的。不过,刀子少不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树倒猢狲散了,谁还在乎少没少刀子之类的小东西。”
我对韩小兵的配合表示感谢,他看了看妻子和女儿,恳求我不要让她们娘俩知道凶案的事情,我答应了他。这时,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小说中的私家侦探?”
我耸耸肩,回答道:“你猜?”
韩小兵撇撇嘴:“要是就好了,我可是作家‘血伴’的忠实读者,你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他。”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吴幽丽家,前来开门的居然是百络。
“啊,范老师,怎么有空来做客啊,放假了吧?”百络像个居家妇女一样穿着红色交叉条纹的围裙,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吴幽丽呢?他哥哥吴立达也不在么?”我一边进门一边询问。
“哦,立达这孩子搬出去住了,哎,他告诉了幽丽真相,说她只不过是个孤儿,还说这么多年都是他一直照顾我女儿,如今我们父女团聚,他也就完成了抚养妹妹的使命,就不好再待在家里。我一直劝他留下来,我一个成人,照顾他们兄妹俩不成问题,会把他也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可他就是不听,还是搬走了。他打算和那些搞音乐的哥们住在一起,那样搞音乐会更加方便。幽丽——快出来,范老师找你!”
吴幽丽穿着睡衣从书柜后面钻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家里的书柜换了,上面全部摆满了漫画书,吴幽丽正举着一支画水粉的画笔走了出来,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紫色的水粉痕迹。
那道水粉痕迹让我突然联想到了去世的百小芳,吴幽丽看着我,她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立刻说:“我又不是她——老师等会儿我,让我洗掉脸上的痕迹。”
她不一会儿就跑了出来,我看到她睡裙的裙摆底部补了个补丁。
“幽丽,老师有件事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