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打听,知晓杨二嫂子和林氏亲近,而其夫杨二又有赌、博的毛病,且这两口子,都很在意独子鹏儿,便以赌坊和鹏儿的前程为饵,煞费苦心设计杨二一家,让他们不得不替她们办事。
岑二娘一路上没干别的,光想那些似是而非的往事儿了。连她和立柏何时出了东城,来到北城边缘的柳树胡同,都不知道。
等站在柳树胡同巷尾最深处那座闹鬼荒院门外的立柏,都停住脚步了,岑二娘还恍恍惚惚地往前走,结果一头狠狠撞在立柏的背心。
立柏年近二十,身高七尺有余,猿背蜂腰,身形壮实。他少时进入岑府,跟在岑大郎身边后,便一直有随梧桐院的武师父们练武。他的习武天赋高于岑大郎,又比岑大郎更有恒心和毅力,几年下来,也算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又铁又硬。
岑二娘年纪小,身高还不到立柏肩膀处。她这一撞,偏生又恰巧撞到立柏背心的那根脊柱,膈得她额头生痛。
“二姑娘,您可还好?很疼么?”立柏心疼地看着帷帽被撞飞了的岑二娘,额头冒出一个微微凸起的红包,感觉那包好似长在了他心上,又麻又疼。他看岑二娘皱眉揉额头,很是自责:“都怪我没长眼,作何停下!连累姑娘受伤……”
“行了,立柏哥。”岑二娘被立柏逗笑:“我们本来就要来这儿,你不停在这里,要往哪儿停?不用自责,是我走神了,与你无关。况且,这也不疼。好了,我瞧这周围也没人,咱们赶紧进去罢。”
岑二娘自幼便将立柏和疏影当自家兄姐看待,待他们很是亲近。私底下相处,没有外人时,都是直呼“立柏哥”、“疏影姐”的。
“是。”立柏又睃了一下岑二娘额间那红红的包,想伸手替她揉揉,又不敢,便转身往前,推开那快要倒下的斑驳木门,领头走了进去,边走边提醒岑二娘:“姑娘,且小心些,跟着我的脚步走。此地久无人至,杂草丛生,恐有蛇虫藏身其间……”
“立柏哥,”岑二娘娇俏地瘪瘪嘴,还很没有闺秀姿仪地翻了个白眼:“如今都寒冬腊月啦,天冷得紧,草丛里哪里来的蛇!怕是连虫子,都不多见咧。”
“姑娘娇贵,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立柏让岑二娘踩着他的脚印走,院里空地上的雪水中混有稀泥枯草,脏兮兮的,岑二娘几乎是闭着眼,走完那段艰难的路程。
待他们行至正屋,岑二娘想亲自去翻找,被立柏制止,加之她也怕撞上虫鼠,便把藏匿地点告诉了立柏。
立柏按着岑二娘说的地方去找,最终确认那藏证据的地点在床下,他把散架了的床移开,在地上捡了根尖尖的木棍,那木棍好似是床梁上的一根支撑帷帐的横轴。立柏用它来挖土。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挖出一个褐色小布包。他把布包交给岑二娘,岑二娘将布包打开,里面还包了一层防水的油纸,拆开油纸,最里面是几封信。信纸中间,还包裹着一块背面刻有“璇”字的羊脂白玉玉佛,以及一个青玉扳指。那扳指内侧刻有“廉”字,“廉”字旁边还有雕了朵精致入微的玉兰花。
那玉佛,是冯氏的。从前岑二娘见她戴过。至于那玉扳指,自然是大房庶长子岑玉廉的贴身物品。
如今大景男子十五而冠,及冠后便可娶妻成家。但勋贵世族家的少爷们,大多年满十三周岁后,身边就有年纪稍长他们几岁的通房大丫头近身伺候他们,教他们知晓人事。
岑二娘大伯的庶长子,就是他身边的通房大丫头生的。不过那通房命薄,生岑玉廉时大出血伤了身子,很快便病逝。
岑家嫡支的男子,年满十五周岁,都会收到这么一个代表身份的玉扳指。只不过嫡子的玉扳指内侧的图案为莲花,而庶子的则为玉兰花。
而岑玉廉,一年前刚举行过冠礼,随后便娶妻冷氏。
第十九章 热闹
“杨二嫂子此人,心思玲珑多窍,行事之缜密,走一步算十步,令人喟叹!这等私密且攸关重要之物,都被她弄到了手,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真叫人大开眼界!”
岑二娘啧啧叹了几句,便好奇地将那几封信拆开,随意地觑了几眼,发现信中内容极为肉麻不堪,尽是些“我想你、爱你”之类有碍观瞻的私密情话,看得她一大姑娘浑身冒满鸡皮疙瘩。
岑二娘嫌恶地把信纸塞入信封内,与那玉佛和玉扳指一道,装入油纸中,然后把油纸塞进宽大的袖袋里。
她今日穿的是件广袖的银红色石榴图案绣花棉袄,下面配一条柳黄、色长裙,整个人如出水芙蓉,纯美清灵。她双袖间的袖袋颇大,轻轻松松就能装下那个一手便能握住的油纸包。
既已经取出证据,岑二娘也不愿在那阴气荒僻的地方多待,她几乎是在前面小跑着出了院子。
立柏在后面专注地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深邃的目光里蓄满温柔,又夹杂着无尽的悲哀无奈。
岑二娘与立柏一道从荒院出来,已近午时。因她之前的帷帽掉地上染了泥渍不能用,立柏便带着她从幽静的胡同里出来,来到外面集市买帷帽。
他们行至北城宣德街一家专卖女子服饰的成衣铺子,挑选帷帽时,就看到几丈开外斜对面的商税院大门外,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一大片看热闹的人,以众星拱月的架势围成半弧状,时不时对着站在大门口与两名守门衙役拉拉扯扯的年轻主仆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