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艾倚在门前静听,闻着鸦片的迷香——悲伤的气息混合着迷乱的光影,好像江水漫到屋里,一切都漂浮起来……他感到一阵头晕。
屋里没有人哭,但每个人心里都在流泪:妹妹死了;母亲病了;祖屋烧毁了;爷爷和父亲驾驶的柏木船又被英国商轮浪翻,整船大米沉入江中,不仅数月的工钱没了,还欠下船老板一大笔债。而比起落水身亡的几名船员,爷爷和父亲还算是幸运的。
爷爷谭忠裕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驾长,也是远近闻名的“水摸子”——能一口气潜入几丈深的江水,从江底取出卡在石缝中的铁锚。父亲谭孝明在船上搬桡、摇橹,跟着爷爷一起跑船。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这一次翻船,虽然死里逃生,但爷爷因为受了风寒,染上肺病,咳血不止,可他照样抽大烟,还说只有这样才能提气。
第三章·新坟与蝴蝶(2)
“都怪我没本事,不争气,还要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出去驾船、钻水。”父亲说。
正当此时,正艾在门口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正艾!”母亲叫了一声,又晕倒了。
正艾跑过去抱着母亲。母亲昏迷之中,仍轻抚着正艾。
“妈妈,是哥哥救了我。”正艾说,可是母亲什么也没听见。
“别说话了。”正清说,“让妈妈安静一会儿。”
可正艾还是转过身来说:“爷爷,爸爸,是哥哥救了我!——哥哥一箭射死了袁大菩萨,我和善珍就逃出来了!”
正清低下头。父亲走过来问:“袁大菩萨是你射死的!?”
正清点点头。正艾又说:“是的,我亲眼看见的。”
以为会得到父亲的夸奖,可没想到父亲飞起一脚把正清踢倒在地,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龟儿子,本事大了?连大菩萨也敢杀!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这事不管真的假的,从今往后,再不许提一个字!”
兄弟俩点点头,吓得不敢做声。
爷爷解释道:“神兵刀枪不入,神通广大。说出去死的不是一个,是全家。晓得不?”
“知道了。”正清说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母亲醒来,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
爷爷又说:“算了。回来就好!正清立了功,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平安最重要!”
听了爷爷的话,正清总算有些安慰。可他冷冷地说:“妹妹死了。”
“都怪我。”妈妈带着哭腔说。
“别说了,这怨不得谁。要是她哭出声来,树底下的,一个都活不成!”父亲说。
一家人沉默不语。
“天无绝人之路。”爷爷又说,“活人总有办法。”
“我去跑船!”正清说。
“你才几岁?船老板会要你?”父亲说。
“我自己弄船!”正清说。
“自己弄船?码头都是张大爷的,你想找死呢!”父亲说。
“我不怕他!”正清说。
“不怕是不怕,”爷爷抽着大烟说,“凡事还是要慢慢来。”
“爷爷说得对,凡事慢慢来。”父亲接着说,“爷爷和妈妈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