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努德听着,但感觉仿佛世界已经脱离了它的轨道。
他的思绪就像一根松散的线,在风中来回飘荡。
他留了下来,尽管他都不确定她是否邀请过他留下。
但她对他很亲切、很温柔;她给他倒茶,还唱歌给他听;但那歌声里已没有了往日的韵味,尽管依然美妙动听,却让他的心感觉快要碎了。
然后他起身要走。
他没有主动伸手,但她却抓住了他的手,说道——
“分别的时候,你难道不和你的姐姐握握手吗,我的老玩伴?”
她泪流满面,却还面带微笑。
她又一次重复了“姐姐”这个词,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就这样,他们分别了。
她乘船去了法国,而克努德则在哥本哈根泥泞的街道上徘徊。
店里的其他学徒问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忧郁,还想拉他和他们一起去玩乐,因为他毕竟还年轻。
于是他就和他们去了一个舞厅。
他在那里看到了许多漂亮的女孩,但没有一个像乔安娜;而在这个他本以为能忘掉她的地方,她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却比以往更加鲜活。
“只要我们尽力而为,上帝就会赐予我们承受许多苦难的力量。”她曾经这样说过;当他想起这句话时,一种虔诚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便双手合十。
接着,当小提琴奏响,姑娘们在屋里翩翩起舞时,他吃了一惊;因为在他看来,仿佛自己身处一个不该带乔安娜来的地方,因为她就在他心里与他同在;于是他立刻走了出去。
当他快步走过街道时,路过了她曾经住过的房子;那房子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显得很是冷清。
但世界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着,克努德也不得不继续前行。
冬天来了;水都结冰了,一切似乎都被埋在了冰冷的坟墓里。
但当春天回来,第一艘轮船准备起航时,克努德心中涌起一股渴望,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番,但不是去法国。
于是他收拾好背包,游历德国,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但始终找不到安宁与平静。
直到他来到了那座辉煌的古城纽伦堡,他才控制住了自己,让疲惫的双脚得以歇息;他便在此停留了下来。
纽伦堡是一座奇妙的古城,看上去就好像是从一本古老的画册里剪下来的一样。
街道似乎是按照它们自己的喜好排列的,仿佛那些房子都不愿意排成行或列。
山墙带有小塔楼、装饰性的圆柱和雕像,一直延伸到城门处都能看见;从那些形状奇特的屋顶上,形如龙或瘦长狗的排水口一直伸展到街道中央。
在这儿的集市广场上,克努德背着背包站在一座古老的喷泉旁边。这些喷泉装饰着圣经故事和历史人物的雕像,美轮美奂,泉水在闪闪发光的水柱间喷涌而出。
一个漂亮的女仆正在打水,她给克努德打了一杯清凉的水;她手里拿着一把玫瑰,还送了他一朵,在他看来,这似乎是未来的一个好兆头。
从附近的一座教堂传来了音乐声,那熟悉的音调让他想起了克厄镇家里的风琴;于是他走进了大教堂。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在两根高耸纤细的柱子之间。
他的思绪变得虔诚起来,内心也平静安宁下来。
接下来,他在纽伦堡找到了一位好师傅,便留下来跟他学习德语。
城镇周围的旧护城河已经改建成了许多小菜园;但那些带有厚重塔楼的高墙依然矗立着。
在这些城墙里面,制绳工人沿着一条像走廊一样的步道搓绳子,城墙的裂缝和缝隙里长着接骨木树,它们绿色的树枝伸展到下面的小房子上。
克努德为之工作的师傅就住在其中一所这样的房子里;在他所坐的小阁楼窗户上方,接骨木树的树枝随风摇曳。
他在这里住过了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但当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接骨木树开花了,它的芬芳是如此的亲切,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克厄镇的花园里。
于是克努德离开了他的师傅,去为住在镇里更深处的另一位师傅工作,那里没有接骨木树生长。
他的作坊紧挨着一座古老的石桥,靠近一座水磨坊,湍急的水流总是在磨坊周围奔腾咆哮、泛起泡沫,但又被附近的房屋所阻挡,那些陈旧破败的阳台悬在上方,似乎随时都会掉进水里。
这里没有接骨木树生长;这里甚至连一个种着绿色小植物的花盆都没有;但就在作坊的正对面,立着一棵大柳树,它似乎紧紧地抓住房子,生怕被水流冲走。
它把树枝伸展到溪流上方,就像克厄镇花园里的那棵柳树把树枝伸展到河流上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