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动一下,我就永远都不会见你!!”他依旧在大叫,“林井井,我说到做到!”
我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将他左边的裤腿也慢慢卷起来。
“井井!你别碰它们!”夏墨沙哑的声音包含着无限的凄凉,“它们很丑……会吓到你……我求求你别碰它们……”他说不下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夏墨的伤腿,那双为我而伤的腿。
他右边的腿还算完整,从小腿以下大约三厘米处开始消失。一条长如爬虫的粉红色伤疤贯穿了他的整个截至平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由于截肢伴随着瘫痪而无法接受系统的康复训练,他的右腿明显的肌肉萎缩,那连接着大腿与小腿之间的膝盖骨高得有些可怕。而他的左腿,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摸上去是森森的凉,让人不相信它依旧附着在一个生命的身上。由于没有痉挛,它们此刻是死的,是安静的。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恐怖,更没有恶心。我知道,那双原本修长的腿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于是,我学着小陈姐姐的样子,抱着它们,用手轻轻掐上面的疤痕。这时我听到夏墨的喘息,他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不一会儿,夏墨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我知道他不再疼了。
我为他折好裤脚,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起身向屋外走去。
“请等一等!”夏墨忽然叫住我。
我没有回头,他说过,如果我再碰他一下,就不要再见他了。
“你为什么要走?”他的声音很虚弱。
我依旧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能听出夏墨声音之中的慌乱,“你害怕我的残肢了是吗,它们让你恶心了是吗……我早该知道是这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我听不到为止。
我仍是沉默,因为我怕自己一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哭出来。
“走吧。”他说。
我转过头,他已把脸别向一侧。我能想象出那张脸上隐藏了多少绝望——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夏墨,那个总喜欢满□冷的古怪老师,那个喜欢在窗台上边抽烟边晃动长腿的孤傲男子,那个与我在深夜谈天说地的大男孩。而如今,他只是一个丧失了生活基本能力,一辈子都需要人陪伴照顾的,残疾人。
我走过去跪在他身旁,双手下意识地抚他的床单,却感到他情绪的紧张。于是我故作轻松地抚弄他微乱的头发:“以后,我每天放学都来陪你,好不好?”
“不要借此不写数学作业。”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可我能听出其中的顽皮。
“我会把作业写好,不让你担心——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傻孩子,”他自嘲,“你走了,谁来管我……”
我以为这是他给我的承诺。可我没有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哪怕在他出院以后,我们之间还存在着许多的磨合。对于夏墨来说,这些,与尊严有关。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希望大家能在留言里多说说自己的感想。。3q 我每天放学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病房,由于作业都已经在学校里完成,所以我在医院里全部的事情就是陪在夏墨身边。他睡觉的时候我就看书或者发呆,而他醒了,我就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幻肢痛发作的频率不再那么高了,可哪怕我们总是尽量把他的腿部盖得严严实实,痉挛依旧会时常来折磨他。我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毕竟夏墨是在截肢的情况下损伤了神经,腰部以下完全性瘫痪。哪怕一位单纯截瘫的病人也会时常痉挛,更何况是他。我问他该如何缓解这种症状。他想了很久然后说,他不能受凉,情绪也不能有太大的波动。
每次预感到要痉挛之前,夏墨总是把我赶出病房。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病房里受苦,看着他那双伤腿不自主地剧烈抖动,看着痉挛结束小护士们忙前忙后地为他换床单,擦洗身体……而这一切我都做不了。我明白那是我与夏墨之间的禁忌。尽管他已经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让我看到了他的伤口,可若是痉挛的时候我也陪在他身边,他依旧承受不住。
小陈护士告诉我,我必须让他明白,在他出院以后的日子里,由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所以这些事情终究还是会由我来做。
可我觉得接受这些,对夏墨来说并不容易。
毕竟,他是我的老师。
“丫头,来,坐这儿。”那天痉挛结束之后,我走进病房。阳光很好,躺在床上虚弱的夏墨冲我招手,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疼吗?”我问。
他摇摇头:“扶我起来。”
于是我学着小陈护士的样子,一手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让他靠在墙上之后,又在他的背后塞了一个垫子。“这样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