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澜研究生入学时,敖俊是接待他的师兄之一。
为了让特殊人类学生尽快熟悉学校情况和各种设施,学校会专门安排一个特殊人类师兄或师姐对接特殊人类新生。沈春澜就这样和敖俊认识了。
除了学业之外,敖俊还是研究生学生会的干部,同时也是学校里特殊人类社团联合会的秘书长,工作很忙,能和沈春澜认真聊天的时间并不太多。但沈春澜觉得他非常贴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有疑问,一条短信发过去,敖俊总会很快给他回复电话,彬彬有礼,说个没完。
大概过了一个月,沈春澜才知道敖俊这是在追自己。
沈春澜读的是特殊人类教育学,专业型研究生,学制两年。他答应敖俊的追求后,两人大概有一年时间都在一起。
他研二的时候,敖俊毕业了。
早在两人确定关系时敖俊就已经告诉他,自己毕业之后会去美国,他可以通过人才计划获得绿卡,以后不会回国发展。他也曾问过沈春澜,要不要和自己一块儿去。
沈春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俩人从图书馆出来,在前往教工食堂吃饭的途中,敖俊忽然就问了他这个问题。那时候敖俊快毕业了,沈春澜已经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沈春澜当时就笑了出来:怎么可能?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从来没设想过自己还有这个选择。敖俊也只是问一问而已,这个念头就像掠过水面的蜻蜓,只在彼此心里留下一点儿连涟漪都称不上的波动。
之后便是毕业,离别。敖俊离开了两人共同租住的出租屋,沈春澜把他送到机场,拥抱,挥手,目送敖俊离去。回到小公寓里之后,沈春澜坐在客厅里发呆,这时候才觉得房间有些空。
他很快退租,回到了学校宿舍。研二的这一年,也偶尔会有人对他表露好感,如果彼此合适,他是会跟对方出去约会的。但他没有再谈过恋爱。
曹回问过他为什么。
沈春澜想了半天,回他一句话:好像没什么意思。
曹回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当然喜欢过敖俊。敖俊是很容易讨人喜欢和信任的那种人,加上外形条件很出众,又是能跟沈春澜相互理解的哨兵,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沈春澜和他几乎形影不离。
但这个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沈春澜和敖俊都开始沉浸在各自的事情里。谈恋爱的烦恼,沈春澜好像一点儿都没觉察到,俩人相处非常愉快,用曹回的话来说,不仅是关系良好的炮友,而且是通情达理的同事。
但,即便在最好、最快乐的恋爱时期,敖俊和沈春澜也没有想过要缔结伴侣关系。
缔结伴侣关系,在哨兵向导的管理法则里,是领取结婚证的先决条件。
只要一方身为哨兵或向导,那无论另一方是什么人,双方决定结婚时,都必须向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提交“伴侣申请”。
如果双方是异性,在伴侣申请获得批准之后,他们可以按照正常程序领取结婚证。
如果双方同一性别,在现行法律下他们无法领取结婚证,这份获批的伴侣申请,实际上就等于他们的结婚证书。
这个规定,最先是从战争年代开始的。
在战争年代发挥了巨大作用的哨兵和向导,让很多人开始意识到控制和管理他们的重要性。由于哨兵向导“海域”的特殊性,为了避免出现“海啸”(*)这样的强烈情绪波动,凡是有出战任务的哨兵,都要求必须与向导结为伴侣而非任何其他人。
这是因为,只有向导才能疏导哨兵的不良情绪。即便伴侣无法深入深层海域,只要顺利清除浅层海域的负面影响,哨兵就可以继续正常地返回战场。
这个规定延用至今,有许多人反对过,但始终没有被废除。
沈春澜回忆往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北京吃饭大学度过的两年,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他对学校食堂和美食街的思念,跑得比旧日恋情还要快。
和敖俊分别,掐指一算,也不过一年半时间而已。但旧恋人已经有了变化。
或许一个人若始终藏身在象牙塔之中,学生时代浸染的天真便始终刻在骨头里。沈春澜总觉得眼前的敖俊俨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行业精英,是在领英网站里会被猎头不断询问的那类人物。而自己在他面前,完全还是个从未走出过大学校园的学生。
敖俊显然为今天的会面仔细认真打扮过了,不至于过分拘谨隆重,但得体的套头毛衣让他宽厚肩膀显得有力,眼镜片下是一双会笑的眼睛,每每撞上沈春澜的眼神,里面就传达出一些讯息。
沈春澜解读不清楚。他发现自己甚至忘了敖俊这眼镜是不是跟自己在一块儿的那副。都是圆的,细边框,但具体式样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沈春澜不吭声,敖俊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也沉默了。反倒是沈春鸿和他的同事,谈得渐渐僵冷。
敖俊想要跟沈春澜缔结伴侣关系,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大哥与沈春鸿都是乔弗里研究所的同事,年底沈春鸿终于从澳大利亚回到了上海分部工作,他也恰好在上海出差,与沈春鸿负责的项目有来往。两人谈得投机,那人就拍了沈春澜的照片发给敖俊。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情,敖俊一看到沈春澜,立刻答应见面,并且和大哥强调:他要和这个向导缔结伴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