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说过他阅人无数。
“害怕吗?”他问。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确内心不安。说不害怕吗,可她不想骗他。那么说实话,可是并不是什么时候实话都是合适的。他早已料到,替她解围说:“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比你还糟糕。”
葛薇兰不知道他的手何时抚上她的脸颊。他摩挲着说:“脸色不太好。”
她想退后一点,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我……”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说,“让阿笙送你回去吧。”
“你好好休息。”
他见她慢慢合上了那扇门,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其实他想说的很简单,却也最难。他喜欢她呵。可是老天爷让他输了天时,现在并不是时候,他见到她时就知道了,那么惊恐的表情。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她知道了,她会拒绝吗?
毕竟,他们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试探她的心,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感情溢在心里,还没有对她说过。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偏偏老天好像就要让它结束了一般。
心里痛得难受,比伤口还痛。他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洪沟。她到底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他一点把后握也没有。
就在范丞曜翻来覆去地想着要如何告诉葛薇兰他的身份时,她已从桑桑处得知了全部。
“可知他在码头上做的是什么生意?”桑桑故作神秘地问她。她拿出报纸给她。报道上写的是青帮,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葛薇兰猛地抬头向桑桑寻问。
她冷声声地说:“他是青帮的帮主。”
范丞曜中枪伤的事情是三天后在报纸上曝光的。虽然现在凶手不明,头版头条分析着青帮与洪帮之间的恩怨,间或写些枪支之类。葛薇兰看着糊涂,心里忽明忽暗。这报上说的人是他吗?可是他虽然对人冷漠,对着自己却总是笑着的时候多些。是她认识的那个范丞曜吗?她自己也糊涂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她才在大都会又见到他。他从走廊那边走来,葛薇兰与另一个服务生在走廊上说着话。她背对着他,直到看到另一个服务生低下头去。她回头看到他。一时错愕,她也学那人低下头去。
范丞曜的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僵下去了,他原以为她会不在乎这一切。原来是他错了。他在她身边停下来,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了?”
她并不回答,他等了良久,她也没有回答。范丞曜觉得心里发酸,奇怪得很,即使中了枪伤,他也可以忍耐,现在他却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他错得离谱。可是,他又凭什么非要她说些什么。他从未向她表过态啊。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已完全没有了机会,例如现在。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什么也不必说。他是骄傲的人。
范丞曜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葛薇兰感觉得出来。他不常来大都会吃饭,他们几乎很少碰面。偶然一次狭路相逢,他冷着一张脸。害她想要对他笑的勇气都没有了。葛薇兰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范丞曜,那些报道说的都是真的。
范丞曜静静地坐在后座上。他今日没有见到她。
再见到她时,每次总会不自觉地绷着一张脸。好似唯有那样,才能不泄露自己的感情,才可保留一点自己的颜面。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知道原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景物飞驰而过。阿笙回头张望了一下,小声说:“我听桑桑说,葛小姐想见你。”
他怔了一怔,故作平静地说:“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来见他。
葛薇兰去见范丞曜是因为,她存够了钱,打算把母亲的吉祥结再赎回来。当她把来龙去脉告诉范丞曜时,她看到他铁青的脸。
他竟然猜错了。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事情,唯有感情。
葛薇兰怕他不答应,说起当日约定:“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可以。”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虽然他变得对自己爱理不理,但他说过的话总该算数才对。
范丞曜狼狈地转过身,答应第二日把东西带来给她。他把钱推还到她的面前,“若想要拿回,就照我的规矩来。”
他信守承诺,为她带来吉祥结。他看她如孩子一般欢呼雀跃,心里空空荡荡。好似唯一与她有联系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而今以后,她也不可能再来见他。
果然,她更加决绝地说:“我打算辞职。”
他点头默许了。
他答应得太快了,葛薇兰倒觉得吃惊。他连问也没有问原因,好像她自讨没趣一般,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对他说再见。
“等一下。”
第5章(1)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那么说出了口:“等一下。”他还要说些什么?连他自己亦不清楚。门已经打开一条缝隙,葛薇兰收回去拉门把的手,回过头来看他,他只是眼垂下,盯着地上的某一点。
然后,他抿了抿嘴角。也许真的是得不到,才让人更想得到。他原以为他能主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思想。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凡夫俗子。
他憎恨这样的自己,做事犹犹豫豫。他绕到她的面前,他的手撑在门上,安静的房间里爆发出“砰”的巨响。房间的门被他关上,他站在门与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