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所料不错,父皇还是会派那个人来审这件案子。因为看起来目前朝中只有他的立场最为中立,对两派不偏不倚,又足够位高权重,除了大司徒韩咎,还有谁更合适呢。
天成帝一脸憔悴的坐在连城宫里,继雍雪见遇刺的消息传回已有三日,朝中可谓是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虽已下旨令刑部彻查此案,但他的心里却仍旧挥不去这件案子的阴影。别人只道遇刺的雍雪见是朝中重臣,堂堂朝中的三公之一,他却清楚雍雪见的另一个身份——龙卫座主。而今,连他都遇害,这岂不是说明龙卫本身已有了极大的问题?
一连几天他都辗转反侧,这天猛然想起韩咎送进宫的那道密旨,心里更是惴惴。本想让人宣绿华女史晋见,转念一想,密诏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传绿华前来呈上密旨,恐怕又要多几人知晓。当下他决定亲自去连城宫开启密诏。
这是他即位以来第二次驾临连城宫。第一次是绿华受封女史之后一年之后,他不死心的来到连城宫,以为绿华会后悔自己的决定,谁知绿华在连城宫竟像是甘之如饴,又一次拒绝了他要封她为贵妃的提议,反倒气得他自己拂袖而去,随即广选佳丽入宫,以为可以把她抛到脑后再也不提。
从那之后,整整二十余年,除了下旨传召的政务,他们再没有轻松自在的会面。一直到他病倒——
想起前来探病的绿华,天成帝心里不禁自嘲起来,早知道重病的消息能令她心软,比起意气相争,自己当初倒该装病才是。
他环顾四周的书架,满室书香弥漫,即使如此,仍然隐隐有绿华所佩的兰香在鼻端萦绕,他心里的惴惴不安也渐渐消散,安定下来。听到身后轻微的声响再度传来,就知道是绿华从密室出来了,转过头,便看见绿华捧着密诏站在眼前。
绿华女史从密室中取出密诏出来,对上天成帝心绪复杂的目光,心里不觉叹了口气。看到天成帝只带小顺子一人前来,她已然知道他是为何而来,雍雪见的事纵使她身在深宫也有所耳闻,见他如此憔悴,想必他现在正为这件案子忧心忡忡吧。
只是不知那件案子和她保管的密诏又有何关联,让他在这时郑重其事的赶来开启。
天成帝伸手接过密诏,又看了绿华女史一眼,拿出钥匙,打开了密诏。一望之下,他的神色起了剧烈的变化,嘴唇也抖动起来。
“陛下。”绿华女史看见天成帝这样的神色不由得大吃一惊,忍不住走近了一步。
听到这声呼唤,天成帝抬起头望着绿华,神色渐渐沉稳,但眼神却愈发难懂,绿华女史又惊又疑,不知那密诏上到底写了什么能令天成帝的神情有这般变化。
像是看破了她的心事,天成帝将手中的诏书递给了她,绿华女史稍稍犹豫,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一看之下,吃惊更甚。
诏书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陛下!”绿华女史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保管的密诏竟会是一纸空白,难道说是被人调换?但那人又会是谁?无论如何,自己这个保管人都是最大的嫌疑人。那他会不会——也怀疑起自己?
天成帝从这声“陛下”的呼唤中听出了她心里的惶急与隐忧,还有一份难解的心思,心里的纷乱顿时退去,绿华,终究是他的绿华。
他温言道:“绿华,不必着急忧虑。诏书既然本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要紧。”
绿华女史抬起眼睫,眼波盈盈生辉,只叫了一声“陛下”,便止住了话音,声音里满是放松下来的感激,还有一丝欣喜。
无论如何,他都是相信她的。
安抚了绿华,天成帝沉思起来,诏书和钥匙丝丝入扣,那密诏就应该没有被人调换过。但是这空白又是什么意思呢?祖父为什么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密诏呢?
如果说被人调换过,那当然与绿华无关,又会是谁呢?能在连城宫调换物件的人,难道是龙卫的人?还是韩咎和景肃?或者说,明王真正的后人?
“现在朝中一定乱成一锅粥了。”晚风吹动轻纱曼舞,吹动帘幕旁垂挂的环佩叮当作声,桌上的金兽艺口中透出香烟冉冉,被风一吹,香气更向屋角散去。一个慵懒中带点幸灾乐祸的女声从帘幕后的桌旁传出,声音低沉,更添了几分柔媚。
说话的正是绝颜。昨日她一路车马劳顿来到左家,一番隆重繁琐的迎接之后,却没有见到那位左家的家主左序,只见到他的十几房姬妾和满堂的儿孙,其余旁系的亲眷更是目不暇接。不过比起这些,更令她感叹的是左府的占地广阔,房宇众多,虽然规格仍是按民宅而建,不能用琉璃彩瓦之类辉煌壮丽的官家宅邸用料,楼阁的层数也只在两层之内,但却另有一番典雅悠闲的风情,不愧是江州第一名门。
绝颜心里暗暗记下,其实左家出了一个婕妤,又有人在朝为官,就算宅邸不依民宅的规格想必也没人会说什么。但左序却没有那么做,即使之前扩建翻新也没有突破规格,仍是规规矩矩,一丝规矩都不越,为人谨慎可见一斑。
待到进了前堂,屋内的陈设虽有些陈旧,却更见古雅之气,隐隐透露这个家族传统悠远之意。堂上并没有因为王妃的省亲而特意布置的金光灿灿、富丽堂皇那样俗不可耐,楹联座椅皆是原有之物,只是新挂上了一幕珠帘,珠光闪烁,柔和之极,其实珍珠要挑大的还不算难,尤其难得的是颗颗都几乎是一般大小,均匀柔润。只此一件,便可见左家的财力和此番省亲迎驾的用心。
因为男女有别,男子便只能立于帘外参见。绝颜没有想到的是,帘外领头的亲眷却不是左序,而是他的二儿子左文聪。他站在前排领着众人禀告致歉,语气恭谨,说老父年迈多病,正在卧床修养,闻听王妃省亲自是喜不自胜,奈何沉疴已久,一时难以如愿见面,故而怠慢贵客,还望王妃见恕。
绝颜却不太相信这番貌似恳切的言辞。只怕左序是听到了州牧府里眼线传回来的消息,惟恐自己向他提起免债放粮的事情,所以才推脱有病避而不见。但她只在心里想了一想,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宽抚了左文聪几句,一副丝毫不会见怪的模样。
于是今天她也顺水推舟,推脱自己路途劳累,住在左家特意为她准备的院阁内闭门谢客。
这个院落原本就是左大小姐的闺房,所以左家在知道省亲一事后将院落重又装饰一番,添了陈设,安排她住在这里。而雍,自然也随她一起住进了这个园子。向来入夜之后她就将侍女都遣回房去休息,连菱儿也不例外。所以如今也方便雍掩饰行踪。
“不错,而且此事一出,皇上现在也应该已经打开密诏了。”雍雪见手握棋子,淡淡说了一句。“你猜他会怀疑谁换了诏书?”
“总之不该是绿华女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