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侯府蛰伏多年,退无可退,现在也该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是给势头正高的丹王锦上添花,还是给韬光养晦的启王雪中送炭。”
晏崇钧锤了锤酸疼的腰,回首笑了:“先生,谁说我只能从这两个里面选呢?”
“嗯?”老者眯起眼睛,“你是说?”
“我今年结识了个很有意思的少年,先生应该也听说过他。”
晏崇钧目光一凝,将手里锄头高高扬起,平静道:“人人都以为宜王娶了谢伯潜的女儿,这一脉一定没机会了,我却不这么认为。”
锋利的锄头,对着目标毫不留情地击中。
“宜王世子非池中之物,有他在,谁说这东宫之位,一定会落在他两个叔伯头上。”
笃定的一句话,竟含着凛冽之意。
“……”老者也沉默下来。
就在晏崇钧以为,老头子也被他的独到目光所折服的时候,却觉得脑袋一痛,身后之人暴怒而起,给了他好一记重栗:
“——谁让你把老夫辛辛苦苦种的菜也锄了的!”
“……”
晏崇钧抱头鼠窜。
“去去去,把草扫了,剩下的我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臭小子,草和菜都分不清!还在那儿‘非池中之物’呢!你见过几个‘池外之物’了!”
“先生,我是说真的!”
“真得真得!谁管你怎么选,和老夫有关系吗?你趁早给我把活干了!还有,下次来不准再带这么难喝的酒,否则我非得把你丢出去不可!”
……
赴完约再回到京城,天已经快黑了。这一回带上了先生扔下的“工钱”,世子爷总算不用灰溜溜地到处找好心车夫,可以舒舒坦坦地回京。
从城头让车夫停了马,他便带着小红下车步行。
“世子,到这儿做什么?”
今天街上人这么多,难不成他主子在老先生那儿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病,又想给路人散银子玩?
也没银子给他霍霍了啊。
小红挠着头跟在身后,眼见着晏崇钧走向白戈桥头,百思不得其解。
暮云四合,夜色撩人,街上多起了许多游逛女郎公子,三三两两,衣香鬓影。
他站在桥头,望着桥下碧虚湖水,深沉的水影像是无声的猛兽,和回忆将他吞没。剥离了白天的吊儿郎当,落拓不羁,背后那份更浓稠的悲伤,才从劲直身影里,显露出三分来。
来往多少匆匆过客的轮廓,都成了模糊一团,清晰得只剩下眼中的粼粼波光。
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便也是在这条湖上。
丹王府和戚氏的婚事,成了梁京城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件大事。正如大部分人所料,已经成了定论。
所有人都把关注点放在这桩婚事背后的政治意义上,没几个人真得会去在意,身处其间,与之息息相关的当事人,会受到什么影响。
更别说一个侧室的生死了。
“掌花娘子散花去了!快去看啊!”一阵喧闹的笑声顺着水面荡过来,接着又有几个八九岁的小童拉着手从他身后走过去,皆奔向了一个方向去。
“听说今年的花糕可好吃了,快快快!一会儿就没了!”
晏崇钧听着,才恍然想起来为什么今晚街上的人这么多。孟夏上旬,梁京百花争放,民间会组织起来夜市来,还有掌花娘子散花赠福,布施花糕。
福至心灵,他顺着人潮往花香肆意的地方涌去。
“别挤啊,都别挤!”
精美的香车上,蒙面的掌花娘子们将手中花篮里的花撒了出去。还有许多捧着各式花卉的年轻女娘吆喝着卖。
晚风轻扬,晏崇钧只觉得扑面一阵有些熟悉的花香,却被人潮挤得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