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啊,你是我……不对,你是薛鸣佩的亲娘!
来到这里快半年了,薛鸣佩无数次感慨,戚宁雪哪里有半点母亲的样子,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对她发出感激的感慨。
您这个所谓的娘,可算有点实际的帮助了。
高兴之余,薛鸣佩把这段时间,馥恒庒上涨的单子利钱,简单统计给了戚宁雪听,上供了一百两银子孝敬孝敬她老人家。
前几天就听见她念叨着抄经的伽蓝纸快用完了,估计正缺银子用吧。
戚宁雪望着突然富裕起来的口袋,微微愣神,目送着女儿离开,久久没有动作。
身旁的瑞云姑姑见状,不禁低声宽慰:“夫人,奴婢看小姐现在真得长大了,应当是真得想清楚,再也不会动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您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瑞云跟了戚宁雪许多年,从她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就伺候她,陪着她嫁进薛府,又陪着她在风雨中抱着女儿艰难逃难,回到戚府,见证了她这一生所有的荣辱,也明了她所有的心结。
戚宁雪并无喜色,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银子,眼泪却滚了下来,喃喃道:
“放心?我早就没有心了。这孩子生出左性后,向来听不进去我半句话,我也明白,她心里恨着我呢。
日久天长我也心灰意懒,左右不过贱命一条,苟延残喘至今而已。她真想开了是好事,若还是死性不改,执迷不悟——什么时候兜不住底了,大不了再陪着她刀山火海下一遭,也是我的命。”
瑞云眼中也噙了泪,将主子抱在怀里:“那是小姐小时候不懂事罢了,您怎么还放在心上了?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了,她怎么会恨您呢?”
戚宁雪只是摇头,没再说话。
六月初六,戚府的人备好了马车,载着贵主们往护国寺赶去。
梁人多礼佛,护国寺作为大梁万寺之首,香火更是一等一的旺盛。它位于梁京内外城交界之处的一小雁山上,东临神演门,南接永济大道。整座宝刹修得庄严端肃,更修有京城里最高的护国塔,远远望去,小雁山活像佛祖摊开的手掌,将这座寺庙托在了掌心。
薛鸣佩提着裙裾,被枫儿搀扶着下了马车,入眼便看到了白石砌起的长阶,不断往上延伸,看不到尽头,仿佛连接仙府天阙。
为表诚心,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孙贵族,到了这里都要下了马车,徒步上去。
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眼前隐隐约约显现出那寺院大门的形状,佛音絮絮,被微风送来,吹过香客们的心头。还没能看清护国寺的真容,薛鸣佩仿佛已经闻到了檀香,满心安宁。
“大夫人,二公子。”一个僧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戚府的人出现便迎了上去,合掌一礼,“住持让小僧领各位施主入住,请跟小僧来。”
护国寺十分宽阔,屋舍不知其数,里面有一些院落,是专门为梁京贵人们长住静养所用。
薛鸣佩让枫儿放下行礼,乖巧地跟在大夫人身后行动。
大夫人情绪沉郁,眉眼黯然,毫无平日的冷静端庄。薛鸣佩想,即便有了戚韫这样无一不出众的儿子,这么多年大夫人也还是没走出失去长子的痛楚,这就是慈母心肠吧。
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娘怀自己的时候十分辛苦,受了许多罪,差点没了性命。
她爹娘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其中付出的心血爱意,又哪里比谁家的父母少呢?
岂料旦夕祸福,她走的那条路偏偏遇上了水贼。爹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她简直不敢想象,爹娘赶过来,只捞上了女儿被捅得对穿的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只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就让她像是又被人捅了个对穿。
薛鸣佩神思不属地跟着大夫人等人,怔怔地跪拜了佛像,点了长明灯,又去静室跪坐抄经,一笔一划,写了什么根本没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