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来到一个水泡子,冰碛垅伸进了阴沉沉的槽谷,阴风在石罅里旋转着,魔鬼似的吹着口哨。泡子不大,水已干涸下去了一大截,露出了浸得发白的芦苇茎杆,发现里面有鱼在慢慢游。
看四周无人,老谢对尕娃子说:“有没有兴趣闹鱼?”其实,尕娃子和小吴等几个人都看到了,心里同时琢磨这事,动了捞鱼的心思。
尕娃子伸手进水水清冽冽的,冰得刺骨,没有看到鱼,连浮游小虫都没有,他扔了一块石头,泼剌剌地溅着水花。
一个个“馋猫“兴头十足,讨论怎么个弄法,小吴说用雷管炸,刘英峰反对说:“那可不敢,那东西管得严,缺一个都要挨处分。“
老谢鄙夷地说:“你就是那么个怂人,咋咋呼呼的啥都干不成。“
尕娃子制止了老谢,对刘英峰点头称是,他出主意:“收工后,慌称车坏了要修,等大部队撤了后,开钻井车来,用泥浆泵把水抽干,捞鱼。“小吴听了格格地笑了,竖着大拇指说:“高家庄,高!实在是高!“刘英峰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这个家伙的厌恶,就他的嗖主意多。
风飕飕地割人,人走的差不多了,转眼间汽车就发动了,老谢开钻井车过来,枯枝压倒的落地声很响,扑棱地惊起鸟,几声聒噪又复归寂静。
泥浆泵呼呼吸着,半个小时水下去了一大半,鱼在里面窜得飞快,溅得浑身都是泥点子。个把小时,水已见底。湖底只有一层薄薄的淤泥,鱼群在里面惊慌的窜来窜去,可怜的鱼儿就在这狭窄的水汊里挣扎着,迸跳着,水面白花花的像开了锅。还有几尺长的大家伙,鱼鳍划出长长的波纹。捕鱼的下了水几个人八水在水里扑腾着。半天抓住一条,尾巴一甩又溜脱了,甩了个大花脸,惹得尕娃子哈哈大笑。刘英峰唔唔地直摇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奇特的捕鱼方法。笑声吆喝声合着岸上呐喊助威声和叮叮当当的铁桶敲击声响成一片。捕获物雨点似的被扔到了岸上,噼噼啪啪地在草地上甩着尾巴。一会儿工夫,就捡了两桶。大部分是鲫鱼,沼泽牛粪水滋养得又肥又嫩。还有几条叫不上名的家伙,扁锤状的身子,蛇一样丑陋的小头,大嘴里长着尖利的细牙,小眼睛闪着不甘就擒的凶光。建生说是狗鱼,鱼类世界的匪徒。小叶拎了条大胖鱼一晃,这家伙竟一跃而起,差点把他的指头也吞了进去!仔细一看,那条鱼嘴里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牙齿,真让它咬上,不掉一块肉,也脱一层皮。
雨声淅淅沥沥地停了,月亮游出了云层,水洼像镜子闪闪发亮。
又买了只羊,肉煮得烂熟,又撒上洋葱姜末,红烧鱼块整整一锅!最后是鱼汤,乳白色的,浓得像才挤下的牛奶,配上红艳艳的辣椒和碧绿的芫荽,鲜美极了。掌声和砰砰的瓶塞开启声中,野餐开始了。吃的人红光满面,喝的人喜气洋洋,一大盆羊肉融雪似的消下去,老李师傅有滋有味地啃起了羊头。小刘则捞出了羊尾巴,划成豆腐干大小,嘴角一吮,吱溜就下了肚。眨眼工夫,肥抖抖的一条羊尾巴就消灭了,博得一片叫好声。一个个吃得汁水淋漓满嘴流油。鱼宴持续到了午夜。最后一道、也是整个鱼宴的压轴菜——清蒸红鱼端上来了。端上来的只有尺把长,碧绿的香菜叶映衬下,腹腓石榴籽似的通红。鱼小人多,一人就一箸。果然肉细脂肥,鲜美无比,算是过了口福。
剩下的刘英峰腌制成了鱼干,打算以后慢慢享受。
过了二天,狂暴的马蹄声打断了驻地的寂静,十几牧人骑马冲进营地,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打门声。糟了,砸场子来了!小吴立即联想到昨天下午捞鱼的事情。老谢和李金光要去看热闹,被尕娃子严厉地制止了。一个汉子挥着拳头,激动地说着什么。樊队长守在门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腰粗得如圆木桶的女人挥着手,声音尖利得像吵架,似乎还朝我们这边指戳着。樊队长隐隐地感到了不妙。几分钟后,马队包围了营地。这是一伙狂暴的汉子,一个个拎着马鞭,脸阴沉得可怕。呵斥声中,一个从内蒙召工来的小伙叫鲍布尔,被叫了过来。他结结巴巴地翻译说是他们的鱼塘被我们的人捞了。那个领头的人生气地挥了挥手,有个小伙子滚鞍下马,莽壮得像那达慕大会上的摔跤选手。仔细查看,在尕娃子的门口发现了鱼鳞和吃剩的鱼骨头。
第二天,一辆bj吉普沿车路驶了下来,公安来了,“奶奶的,乱子闹大啦。”老谢很郁闷地说,小吴己吓的颤抖,这下子全完了,恐怕要进去个把月。车停在了修理厂院内,几个公安跳下车,来到队部,向王文汉和樊大成说明情况,两个警察将尕娃子、小吴、老谢等人带到队部,一个个审问。公安眼神犀利,态度冷漠。
“姓名?”
“蒋小虎!”
“性别?”这是一个一眼便知的问题。但对方问了,尕娃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男!”
“年龄?”在这一问一答中,时间悄悄的流逝着。警察盘问的很细致,他们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包括怎么找到鱼塘,谁出的主意?怎么捞鱼?谁是主谋?那些人参与?谁吃了?一切都说完后,一个警察拿着笔录一页一页给他们翻看着。在确认无误后,又让他们一个一个签了字,摁了手印,并写上以上情况属实的字样。
一是拘留蒋小虎七天,所有捞鱼的每人赔偿牧民损失100元,吃鱼喝汤的每人50元,总共赔了1500元。
故事还没有结束,蒋小虎刚回来,警察又来了。这一年全国开始严打,李开放向当地公安部门写了一封检举信,状告蒋小虎(尕娃子)调戏妇女,流氓成性;参与赌博,抢劫军帽;打架斗殴,破坏工农关系;用炸药瓶威胁恐吓干部;偷渔民池塘鱼,破坏生产……等十大罪状。
这天,他正站在草原的敖包等待着太阳从天边升起,去联系当地牧民的草场碾压赔偿事宜。公安部门早就做好了准备,警车直冲冲开到他身边,11月21日,尕娃子蒋小虎被公安部门抓捕。给他戴上了手铸。
他透过警车窗玻璃,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不知他的归处。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马蹄踏开的路上,这条曲折多变的细线,正是他已经走过和正要继续走下去的人生之路。但他此时感觉这是一条神秘的命运之路,脚下的路一会儿光明一会儿黑暗,他开始想念为自己吃尽了苦的的父母,想念离了婚的妻子,想念刚离开不远处那座曾经火热的营地,想念营地里那些朝夕相处的队友。他的眼圈开始发热了……
尕娃子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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