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碰到幸村精市,却像压根儿没看到似的,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过。
幸村精市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向后面跟上来的柳生比吕士——
“碰上凤涟城了。”柳生比吕士简单地将他看到的东西跟幸村说了一遍,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刚好开车经过看见更生在跟什么人讲话,脸色不太对,才跟过去看的。
幸村听完后,眸中的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拍拍柳生的肩:“谢了,我去看看她。”
柳生点点头,看着幸村走向紫阳花寮。
幸村精市一进紫阳花寮就看见更生趴在窗口,默默地看着院子,默默地流泪。这样一张芙蓉如面柳如眉的青春脸蛋儿,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有清澈的泪水无声地划过,像清泉过石,有一股子甘甜。问题是,女孩儿自己还没自觉,她不悲苦,不愤懑,只是流泪。
她的心里疯狂地叫嚣:重阳,重阳,他的重阳,可,面上还是一副无知无觉,鸿蒙初辟般的懵懂——
是在这一刻,被凤涟城叫破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想念唯一的弟弟,身体里每一滴血液,每一块骨髓,每一寸呼吸,都刻着重阳的名字。
她知道伊顿公学,世界上最著名的贵族中学,她也知道所谓的寄宿制中学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管教那些家里没时间或者无法管教的贵族子弟的学校,他们在享受一流的教学设施和教学理念时,也接受着最严厉的制度和最苛刻的礼仪。在那里,谁都没有特权,哪怕你是英国的王子。
她的重阳呵,她不担心他的学业,只怕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欺负,只怕在异国他乡的孤立无援,只怕他想她……
她原以为,最多两年,他的重阳从伊顿毕业,就会回来。但是一等却是三年,并且遥遥无期。他们告诉她,重阳已经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宾夕法尼亚大学,他们说,阿暖,重阳在努力学习,你也要好好的。
这个世界上,其实无论是在与人相爱,还是与人离别,其实你都是一个人。一切不如意事儿,就跟上帝的行为艺术一样,千万不要对着干,因为,你永远干不过上帝这尊大神。你所能做的,就是悲观地思考,但绝对乐观地活着。
叶更生就是这么个犟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念叶重阳,可,她绝对不流露分毫,除却那一次的失态,她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姑娘。
幸村精市在东京的公寓,两室一厅,连带着一个小厨房。一般情况下,厨房基本上干净得一尘不染,因为独住,幸村精市基本不自己做饭吃,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说这几天——叶更生已经窝在厨房捣腾了好几天了,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地韧劲儿,非要做出个像样的蛋糕。你说她怎么忽然对莫罗的甜品上了心,原来是去偷师的撒。
可——幸村精市摇摇头,有点无奈,说实话,更生在这方面真没啥天赋,几个成品做出来,入了他的嘴,不好吃,真不好吃,他很不给面子地吃了一口就绝不再碰,叶更生鼓着脸,瞪着他,然后扭扭捏捏地地端走,嘴里嘟哝,“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嘛……”依然回厨房去奋斗。
更生的手机响的时候,幸村精市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准备着月末的毕业论文答辩,看了眼屏幕闪烁的手机,喊了声“暖暖,电话!”,可更生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电话不电话的,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的蛋糕上面,理都不理一声。
幸村无奈地摇摇头,拿了手机走进厨房。更生正在打蛋糊,低着头,专心致志。幸村将手机按了通话键,放在她耳边——
“……喂,暖暖……”
更生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来——说起来,那次在路口向日岳人扬长而去后,他们大概也有一星期多没见着了。对于向日岳人打来电话,更生还是蛮惊讶的。
“殿下?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手机里的声音立刻凶恶起来,“没事找你干嘛,你以为我很空?”
更生噎了一下,嘴角抽了抽,“那,什么事儿啊,你说吧!”
“你过来。”
更生皱了皱眉,将手洗干净,拿过手机,扯掉身上的围裙,走回客厅,盘腿坐在地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着,耳朵里都是难耐的静寂。
过了许久,更生才抿了抿唇,问:“你在哪儿?”
“要出去?”幸村精市看着在玄关换鞋的更生,温和地问。
“唔。”
“要我送你吗?”
“嗯~”更生摇摇头,“你专心准备答辩吧,我很快回来——应该。”更生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不确定的词。
“晚上想吃什么,待会儿我出去买。”
“唔,随便吧。”
“等等。”幸村叫住了正要出门的更生,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了条宝蓝渐变的围巾,仔细地给更生围好,摸摸她的头笑道,“外面风大,小心感冒了。”
更生愣了愣,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围巾,嗯了一声,“我走了。”
一直到更生乘坐的电梯开始往下走时,幸村精市脸上和煦的笑才消失不见,右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背,靠上墙,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点燃,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头红色的火星闪烁,像微薄的晨曦,微微吐出烟圈,青蓝色的烟袅袅上升,那些无言的寂寞一丝丝一缕缕和蓝烟扭绞在一起,模糊了他的眉眼。他仰头,蓝紫色的头发朔朔地掉下来,露出如同神祇般优美的额头,一种精致的落拓。
烟,只吸了一口,便夹在手中不动,烟灰长了,噗的一下掉在地上,像那种原本满心欢欣的心情,突兀地,萎了。
向日岳人从法国回来后,就没有回家住,而是搬到了自己的公寓。更生按着地址找上门,按了门铃,过了很久才听到里面拖拖拉拉地开门声,向日岳人顶着一头乱发,身上裹着床单开门,一看见更生就一副地下党员找到组织的表情,拉起更生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