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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些行动的最后，再也不会碍他的事的人中包括的不只是他的这对无能的父母，同样包括着的，还有他尚且年幼的那个弟弟。

他的弟弟。

他那早已被溺爱幼子的母亲宠爱到骄奢淫逸的地步，不够聪明，也不知忧愁，在他的父母挥霍财产时只会愚蠢地跟在他们后头一起喊着要这要那，但无论如何，也是在无数个他们的父母出门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的夜晚，会牵着托马斯的衣角，对着他大喊“托米托米，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嘛”的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

他甚至是在布鲁斯出生之前就对他期望了如此之多，在对自己的父母彻头彻尾的失望之后，他的母亲却又给了他，给了这个家庭一个无知的，懵懂的，却老套地说可以说是携带着难以想象的希望的小孩子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获得可以控制什么，操纵什么，将一块小小的橡皮泥放在手心，可以恣意地将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的小小的生命。自然，甚至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布鲁斯划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边——他不可能对托马斯构成威胁，更何况说，他是托马斯的兄弟。

他是在无数个他的父母早早出门去看戏，或者去赴那些除了能将他们的口袋掏得更空之外毫无用处的愚蠢晚宴时，会睡在那张小小的婴儿床上打着瞌睡，然后在在他旁边看着书的托马斯拨动婴儿床上五颜六色的轻巧转盘时咯咯笑出声的天然而无害的小东西。他是在和人在学校吵架时会理直气壮地说出“你等我叫我哥哥来”的愚蠢却又不惹人讨厌的小家伙。而在这之上，托马斯愿意像是这样照顾他的更深层次的原因，耶是因为他在诚心期待着，期待着能够有什么人快点长大，和他处于相似的境遇，然后能够和他一起面对这操蛋的没有希望的生活。

所谓的兄弟，从一开始就应当是站在同一边的坚定同盟。他们应当是将彼此视为和自己的性命同等重要的，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的手足。而韦恩家族这四分五裂的情况，让托马斯不禁对他的弟弟寄予了更多的希望。

他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崽子，他理所当然应当和他站在世界的同一边。

所以可想而知，当那天晚上，他揣着枪和父母还有布鲁斯一起走出那家小小的剧院，当他试图和布鲁斯对上目光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一蹦一跳，看起来从来都没有忧愁，因为他远远还没有到忧愁的年纪的小孩下意识地别开了他天蓝色的眼睛的时候，那一瞬间托马斯到底有多么的迷惑。

他在迷惑，不仅仅是因为他斩钉截铁地和托马斯说“我当然跟着哥哥了，因为我跟哥哥最亲嘛”的弟弟会在这种时候动摇，还是因为那个总是会拽着他的衣角，出现在他的周围，理所当然地把他当作天神一样崇拜的布鲁斯居然会对着他说：“还是算了吧，托米……我改变主意了。我发现我自己还挺喜欢爸爸妈妈的。”

他还挺喜欢爸爸妈妈的。

有时候，在很久很久以后，当他终于愿意回忆整段故事，而不再是刚刚触及到相关回忆的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开始思考起别的事务的夜枭会忍不住去想。

当时说这话的布鲁斯又是否意识到了，当他说出算了算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推开了托马斯，站在了一旦托马斯放下手枪，就会毫不犹豫把他毙命当场的无情的世界的另一边？

但是答案的是与否都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说到底，布鲁斯还不够依赖他。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能够拥有当时的一切，甚至是在举步维艰的气氛下获得一个看似正常的童年，都是托马斯所营造出的假象。他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错认为，托马斯和看起来掌握着经济命脉的爸爸妈妈是同一等级的人物，至少，是在这样的抉择中，他可以因为一时间的动摇就轻易放弃掉的小人物。

他不会让这个错误发生第二次。

下一次，他会从小就好好地培育一个小孩，让那个小孩相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托马斯交予他的，如果他敢离开他，他会变得一无所有。

他已经是韦恩家说一不二的主人了，他可以做到。

可以做到，却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做到。

不管你曾经倾注了多少的心思和精力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当雏鸟长出足够丰满的羽翼的那一天，它都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蹬开养育了自己的父母，张开翅膀，就像是自然界中任何一只离巢的小鸟一样滑翔而去，并且再也不肯向他回头。

“……”而坐在韦恩庄园的图书馆里，面无表情地靠在他惯来喜欢的宽大扶手椅上，静静地望着炉火沉默着的托马斯则在控制住在某个瞬间，将半个房间的书架都塞进炉膛里点燃的强烈冲动。

“你的问题就在于你总是喜欢追逐一些看不见而摸不着的东西。”在足够漫长的时光中和托马斯建立了友谊，甚至于说，有时候会有勇气开口，发表一些和常人相反的对于小托马斯·韦恩性格见解的吉姆·戈登如是告诉他说。“你应该现实一点，多建立一点像是我这样的人际关系。你看，你给我钱，雇我替你探听消息，而我替你扫清道路上的绊脚石。现在，你是哥谭的无冕之王，而我是哥谭受人尊重的警察局局长。我们通过合作拥有了彼此的地位，而这种关系是不会被轻易撼动的，它比什么该死的给予都要更加有效。”他用牙叼出了一根下属刚刚孝敬他的来自古巴的雪茄。而当他把雪茄递给夜枭时，夜枭沉默了下。

“别这样。”吉姆说。“想想看，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作为弱点攻击的牵挂了。再况且，你是哥谭唯一的一位真正的执法者，就算偶尔身上有点雪茄味也不会造成任何你工作的妨碍——高兴一点，夜枭，整个城市都匍匐在了你的脚下。在你这样的位置，会有什么是你想要却不能获得的呢？”

会有什么是他想要却不能获得的呢？

吉姆说的或许是对的。

然而当夜枭真的从烟盒中拿起那根雪茄，熟练地剪掉它的尾端叼在嘴里，他不发一言的神情依旧是同样的冷淡、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