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吩咐颐儿下去给梁月海热些饭菜,颐儿悄悄看了梁月海一眼,脆生生应了一声欢喜地出了门去,待颐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神色凝重地望住梁月海道:“我有事要麻烦梁参将相助。”她说罢,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吹了吹墨递给梁月海:“殿下最近公务繁忙,此事甚小,梁参将就替我保密罢,不必禀告殿下了。”
梁月海毕竟久经沙场,温润带笑的面容上神色分毫未变,极冷静从容地接过笺纸迅速扫了一眼,拱手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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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掌灯时分,天色沉沉地暗下,府里各处星星点点地亮起了,檐下、廊中,隔几步便悬着大红纱灯,虽不够明亮,倒也喜庆祥和。颐儿提了灯在前头领着路,一面走一面嘀咕道:“府里头使唤丫头厨娘下人那么多,小姐你还亲自去厨房里头转悠作甚!”
顾含章好笑地看了看颐儿没作声,梁月海默默跟在她身后听着,温润双目中隐隐有着笑意,顾含章蓦地回头低声叮嘱他:“梁参将下手轻些,到时候莫要伤到她。”梁月海正望着她秀美清丽的侧脸出神,她一回身看他,他躲闪不及,俊雅面庞微微泛起了热意。好在是夜里,也瞧不见他赧然的神色,他眨了眨眼温和道:“是,属下明白。”
三人在长廊尽头停下,等了片刻,遥遥地望见翠鹂窈窕的身影走过来,颐儿噫一声道:“那不是翠儿?”顾含章吩咐她熄了提灯,沿墙根跟了上去。翠鹂端着木盘走了几步,忽地拐进一旁的佣人房内,左右看了看掩了门。顾含章叹了一声,走过去在门前立定了,轻声道:“翠儿。”
隔了门忽地听见哐当几声,屋内人似是很慌乱,梁月海一掌推开上了栓的门进去,屋内微弱的光扑面迎来。这是佣人房,墙下两排通铺,靠门边有一张极长的条桌,翠鹂慌张地立在桌旁,手背在身后不知藏着什么,她抬眼见顾含章亭亭端立门前,脸色越发地慌张。
“翠儿,我曾问过你是否还有兄弟姐妹,你可记得?”顾含章柔声问她,颐儿要发问,察觉气氛凝重,又闭了口立到一旁去。翠鹂没作声,警觉地低了头后退了一步,顾含章跨进门来慢慢往她跟前走:“你不愿说也罢,我只是想问你,为何这几日你没有将凉药换做补药送来给我?”
话音未落,颐儿脸色大变,震惊地抬头望向翠鹂,翠鹂不敢抬头,将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就是不做声,顾含章往她跟前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眼看要退到墙角处了,顾含章忽地停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忍心。”翠鹂单薄的身子一颤,别过头去咬着嘴唇仍旧不吭声,泪水却已在眼中打转。
颐儿怒极,走过去捉住她藏在身后的手往前一拽,翠鹂扣在掌心的一个小纸包啪嗒一声落了地,她慌忙矮身去捡,颐儿劈手夺过了往她面门上愤愤地一摔,半包磨得精细的药粉纷纷扬扬撒开,落了翠鹂一脸。“颐儿,你先下去。”顾含章喝住她,颐儿红着双目愤怒地剜了蹲在地上发抖的翠鹂一眼,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顾含章叹了口气伸手去扶她,翠鹂却瑟缩着往墙角挪了挪不敢抬头看,两人僵持片刻,顾含章直起身来望着她发间的乌木发簪,一字一句问道:“说罢,是襄王爷还是四殿下?”
翠鹂蓦地僵住,掩在双掌下的面色愈见雪白,她扶着墙立起身来望着顾含章,许久才勉强出声道:“王……小姐,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老爷……”她面容虽还稚嫩青涩,眼中却有狠戾决然的目光一闪,梁月海不等她咬舌自尽,已闪电般扣住了她的下颔,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将她双臂扣到身后抵在墙壁上。
顾含章终究不忍心再逼她,吩咐颐儿将她双手双脚缚住先关着:“等明日此时,再来问你。”
隔日傍晚,梁月海在王府西侧门候着,果真见到了悄悄前来与翠鹂接应的人。
树影惊栖鸟
夕阳如火,晚霞落了满墙的赤红,梁月海在西侧门旁的花架下立着等了大半日,有人在门外咳了一声低声唤道:“翠鹂姑娘,翠鹂姑娘!”
“鱼儿上钩了。” 顾含章柳眉微微弯起了笑道,她悄悄朝门口比划一下,梁月海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猛地拉开门栓,石阶上立着的精瘦汉子惊愕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之间像是醒悟过来,在梁月海出手之间倒蹿出一丈远,掉头就飞快地沿着墙根往北跑。
这人身手矫捷反应灵敏,竟非寻常家丁,梁月海一怔,他已跑出了很远,青黑干瘦的身影在墙角一闪,已不知去向,梁月海追到院墙尽头,只看见内宫城大道宽阔空旷,满目是金黄的落日余晖,哪里还有那精瘦汉子的身影。
袖姨在厨下忙碌,瞧见顾含章在花架下朝门外张望,将湿漉漉的手在布巾上拭干,匆匆出来施礼打躬,梁月海微蹙剑眉走进门内来,忽地问道:“昨天听袖姨说起隔几日便会来探望翠鹂姑娘的年轻人,似乎并非瘦小之人?”袖姨悄悄看了一眼顾含章,拘谨地笑了笑道:“回梁大人,小猴儿人高马大,怕是比梁大人还要壮上一圈。”她抬眼看了看门外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也有几日没来了,今儿我也没瞧见翠鹂姑娘,奇怪得很……”
顾含章心里一动,笑了笑道:“我今早让翠鹂回御史府去办点事,过几日她才回来。”袖姨这才松了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是被那穷小子诓走私奔奴婢就放心了。”顾含章一愣,想起昨日问起翠鹂之事,袖姨只提起过隔几日便会有人来探望翠鹂,倒是真没提到有这一茬。她正要细问,袖姨吞吞吐吐地自己便说出了口:“这小猴儿若是还在大殿下府里头当差,同翠鹂姑娘之事还好说,现如今平王府被封,人都散了……”顾含章面色微微一变,袖姨以为顾含章责怪她多事,慌忙又连连躬身惶然道:“奴婢不该多嘴多舌,奴婢该死。”安静了许久的颐儿叹了口气扶起袖姨,顾含章摆摆手强自镇定地笑了笑道:“袖姨是替翠儿担心,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袖姨这才擦擦冷汗告退回了厨房内去。
线索在此处断掉,顾含章轻叹一声,只得再从翠鹂处下手,梁月海面有愧色,抱拳道:“惭愧,都怪属下粗心大意……”“梁参将不必自责,谁也没料到来人不是那小猴儿。”顾含章余光扫过他腰间的玉饰,原还有些沮丧的心情稍稍好了些,揉了揉眉头笑道,“殿下若是知道我胆敢差遣大齐赫赫有名的虎牙都尉梁月海做这些杂事,怕是要拿我军法处置了。”
“王妃说笑了。”梁月海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若是王妃不介意,就同殿下一般称呼月海罢。”
顾含章稍一迟疑,听见颐儿在她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唤了一声:“月海!”梁月海也不恼,朝颐儿笑着点了点头,温润双眸间笑意更盛,她也便笑了笑道:“好,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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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鹂被关在王府西面靠院墙的一间小屋内,沿长廊直走到尽头,再绕过竹林便到了屋前;天色逐渐暗下,颐儿借着微薄天光打开门上的铁锁,一推门,她大惊失色:“小姐,人不见了!”
北窗洞开,空荡的屋内不见翠鹂的身影,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呜呜作响。靠窗的墙根处落了些断成一截截的绳索,顾含章走近窗下弯腰拾起一截绳索细细查看,那大拇指粗的绳索断裂处切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