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挫败了,沮丧了。习武以来,他短时间掌握了洪家枪的“三绝学”,轻松打败大牛二牛,还有康直木,虽说他们都是凡人,有些胜之不武,但胜利总会给人带来喜悦,少年心中潜藏了一份“自鸣得意”的暗喜,在洪家受难的那一夜,他击杀了郝喜雀,还引火烧伤了胡桀,虽说他们败了,但这份“天资过人的自诩”却在少年心中笃然自定。
今夜,此刻!在这个晃动金芒的望楼顶上,他的自喜,他的骄傲,他的得意——碎如齑粉。
黄石放弃了挣扎,震天南本来也没有打算伤害他。少年爬起身来,将离尾插入百折枪的枪尾中,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他看清了震天南手持的武器,方才的红条影只是一只羽箭,一只通体红染的羽箭竟战胜了他重过千斤的百折枪。
“嘿嘿,洪林没告诉你离尾不能轻易出鞘?”
震天南随手将羽箭投入墙角的箭筒中,筒中还装有数十只同样的羽箭,边上靠着一张同样色泽的长弓,弓臂弓弦同为赤色。
黄石没有答话,他还在气头上,馆主没有告诉他离尾不能轻易出鞘,但阮丹济说过,他说:暗招不能变成明招,离尾出鞘时,须得出其不意地杀伤敌人。显然,黄石并未将这句话牢记于心。
震天南打开石墙上的那扇小门,猫腰钻了出去,少年犹豫片刻,提枪跟了出去……
小门外是一个三角形的露台,两边围有齐腰高的黑铁扶栏,像大船的船首。
夜风吹拂,残月高悬,明灭闪烁的寥寥疏星成了无边黑夜中仅有的光源。
由明转暗,少年眼前还晃动着金色的光斑,待到眼睛适应黑暗时,他得以欣赏黑夜广袤而深邃的神秘之美,他情不自禁走向露台的边缘,一手搭在冰冷的黑铁扶栏上,遥望虚空,夜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他感觉自己像在开船,一艘驶向未知虚空的船,实则,在师娘离开的那一刻,他就不知何去何从了……
“大西军设有‘鸮子营’,司探查军情斩敌将首一职,我为营长,胡桀为副营长,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常常不择手段,甚至不管后果,一次,为了毒杀敌军首领,他在河道上游投毒,致使敌军中毒惨败,毒液顺水而下,下游几个村庄的村民与满河的鱼虾皆中毒而亡……散军后,我们各奔东西,我听说他作了佣兵,不知何时来到了大丰城中……”
震天南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他的故事简短却残忍。
“这恶徒在哪里?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黄石咬着牙。
“哼哼,他就在这大丰城中,他知道你在哪里,也知道我在哪里,但我们却不知道他在哪里”,震天南裹紧大氅,缩了缩脖子,他像一个凡人样,怕冷,“他现在得了一把能乱人经脉的灵刀,莫说是你,就算是我,对上他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他是你旧将,你会动他?”黄石做出不信任的表情。
“你套话的技术比你的枪法还烂”,震天南无情的讽刺道,“在你昏迷那两天,他杀了我四个黑衣夜卫。”
黄石一惊,说不出话来。
“听你师娘说,你要去南山学院修灵?”
黄石木讷地点了下头,他在想胡桀为何会杀黑衣夜卫,难道是夜卫在追查他的行踪?
“去南山学院可得准备不少灵石呀!”震天南感叹一声。(这话少年听了很多次,但没想到一城之主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他可是拥有一座矿山和满屋子灵器的人呀!)
“我与洪家有些渊源,你若留下,大丰城有三种活计可赚取灵石:炼铁的煅匠,但你不会炼铁,做学徒你没时间,也挣不了几颗灵石,守楼人倒是不错,这望楼可护你绝对周全,若能炼成一个好的弩手,毙敌千步之外不再话下……”震天南止住话头,由黄石自己选择。
“城主不是说有三种吗?为何不提‘黑衣夜卫’?”
“胡桀会盯上你,你烧伤了他,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选‘黑衣夜卫’”,黄石一口咬定。
“你可得想清楚了,黑衣夜卫杀犯城敌匪,你杀人,人亦杀你,当然,三种人中,夜卫赚钱最多。”
少年笃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决定好了,届时自有人教你杀人的本领。”
“是大乌鸦吗?”
震天南颔首一笑,“是那个跑堂的小子告诉你的吧”(一切都逃不过城主的眼睛)。
“届时,方莫会帮你安排”,震天南不再多言,他走上露台的角尖,眺望天际闪烁的星辰。
黄石识趣告退,他钻入小门,走进金芒晃目的房间中,十颗“人头功”可换一把灵器,少年目光扫过满墙的精铁灵器,在一把金芒滑动的长枪上停留片刻,而后推开厚重的木门,他自知在打这些灵器的主意之前,得保证自己的脑袋不被搬家。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昏暗的旋梯上,旋梯上像又多出了几个酒坛,邋遢老者埋没在空酒坛中,仅露出下半张脸,鼻翼一扇一翕,像在酣眠。
同上楼时一样,少年纵身一跳,越过酒坛垒积的“坟堆”,正欲一脚踏在石墙上借力反折,一个酒坛撞在他脚弯处,他重心后仰,百折枪霍然递出为他下坠提供支点,霎时间,无数过酒坛撞在他身后,脖子、背心、屁股、手肘、脚弯同时中招,百折枪再次脱手——千斤重枪又被空酒坛撞脱手——少年迭滚在螺旋状的木梯上,他连滚带转,甚至来不及咒骂,空酒坛像长了眼睛,总在他手脚刚要借上力时撞在他手腕脚跟处,他越滚越快……在下一层空档处撞上一团柔软的肉皮,是肚皮。
“走你,哈哈哈……”
少年被弹开,下滚时,屁股被大青葫芦擂了一下,翻滚加速……
“狗……娘……养的,死……胖子”,黄石难以稳住身形,这群人就是在整蛊他,他开始破口大骂……
“呀——!这小乌鸦嘴喙子还硬”,下一层的守楼人伸手在少年脑门与石墙中间隔了一下,随后一脚抽在他屁股上。
少年蜷着腿抱着头,同几个酒坛一起向旋梯下滚去,但酒坛非活物不知疼痛,他知呀!周身上下被旋梯的棱角磕得疼痛难忍。
“去吧”,“滚吧”,“再快些”,“姿势不错”“哈哈哈哈”……绑了白布的腿在他身上踢踹,助他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