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未来得及伤怀,牵他的那只玉手骤然加力,力道愈来愈大,指甲抠入了他手腕的皮肉中,师娘洁白细腻的玉手逐渐变得枯槁干瘪,像青枝被火焰抽走了水气变成了干柴,这不是老黄的手吗?老黄死死拽着他不放,他面带狞笑,依旧是一双血色的眼眸和布满黑丝的眼眶,“啧啧,你小子怕我,你怕我,你先看看你”,老黄举起一面铜镜,铜镜中,一张瘦削凹陷的面颊,同样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和布满黑丝的眼眶……
一片红芒遮住眼幕,少年大喊一声,“我的眼睛!”
他猛然坐起,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硁硁硁的敲响声在昏暗的房间中传荡,黄石瞟见门口有一架铜镜,他顾不得周身的伤痛踉跄跑近,一照,铜镜中一双大大的眼睛,白色的眼白,黑色的眼球,眼眶也没有蔓生黑丝来,少年吁出一口气——还真是个噩梦!
他对着铜镜薅了薅自己满头的短发,长发被人削了去,用作线丝缝在周身的伤口上了,此刻,他周身皮肤扎满了发丝,还涂有绿糊糊的药膏,像石头上生满的苔藓,这些绿糊糊的药膏大大减轻了他伤口的疼痛,一种酥痒的感觉在药膏下滋生,他还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灵气至药膏中溢出。
“瞎子可看不见铜镜”,房中响起一句人声。
“是谁?”黄石骇然转身,噩梦使他忽略了身处的环境。
“唉——!我还当你是个硬种,不曾想一个噩梦吓掉了你的魂儿。”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就坐在一张木桌边上,一身黑衣巧妙得融入背光的阴影中,让人难以发现。
“你到底是谁?这是哪儿?我为何在这儿?……”
少年一双大眼不安地扫视,这应该是个囤武器的房间,一个个武器架被推挤到墙的一侧,架上摆放着各式的黑铁兵器,空出来的地方临时搬来了几件家什,门口一架铜镜和盥洗的用品,房间的一头摆了张木桌,就配了一条木凳,另一头搁了一张木床,夕阳橙红的光芒从窗楣打了进来,正射在床头上,这应该是自己眼幕泛红的原因吧!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总得有个先后吧。”黑衣正在给刀柄缠织绳,一匝匝“人字形”的黑色麻绳平缠在刀柄上……
“你是谁?”说话间,黄石挪了挪脚,让自己更靠近左手侧的武器架。
“我是谁?嗯!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你说说我是什么人”,声音从黑衣男子牙缝中挤出,变得支吾不清,他正咬着麻线的一头,两手拽线交叉缠绕,在平缠的线圈上再起一个凸框以便与指缝契合,“你的眼珠子能不能从兵器架上挪开,救了你一命,若再受你一刀,那可会变怨死鬼的,当然,顶多,我只能算你半个救命恩人。”
少年药膏下的面颊泛起了羞愧的红晕。
“我还当你第一个问题是有关那个美妇哩,昨晚,你可是豁出命保护她!”
“她是我师娘,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少年急切地冲到黑衣男子面前,他顾不着危险,也舍弃了戒备,他只想知道师娘的安危。
透过屋内昏黄的光芒,黄石看清了面前这个黑衣男子的样貌,三旬上下,五官俊朗,黑须下一张薄薄的嘴唇挂着亲和的笑意,这种唇形让黄石想起了小康,还有秦川,他俩的薄嘴唇里总有道不尽的话语,目光下扫,少年不禁心头一震,黑衣男子正在桌上摆弄一把刀,刀未出鞘,但吞口正是一个鸟首状的白玉,鸟眼处嵌有一枚下品灵石。
黄石收回目光,他不打算追问这把刀的来历,他有太多的问题亟待解答,目前,一个也没问出来。
黑衣男子嘴角含笑,他享受语言挑逗别人情绪带来的快乐,正如黄石所料,他的嘴比他的刀厉害……
……
“你师娘好着勒。”
黄石在耐心正要失控时听到了回答,他绷紧的心旋松了下来……
“只是……你那吊角眉的师父……”
“我师父,他……他……”,少年说不出口那个“死”字,他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死”,黑衣男子又顿了片刻,冒了句,“不过,快了。”
“带我……去找他们。”黄石咬着牙说道,他暗自决定不再问这个黑衣人任何问题,他的心弦被面前这个可恶的人拉直绷紧又揉成了一团,他若不回答,自己立刻就走。
黑衣人抓起长刀,长长伸了个懒腰,他缓缓起身,眼含笑意盯着少年的眼睛……
黄石感觉黑衣男子的目光穿过了自己脑门,看清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他不由地退了两步。
“铮”的一声,长刀出鞘,霎时间,金芒乍现,黑衣男子单手握刀,反手一刀上撩,再接正手一刀下劈,在虚空中画了一扇金门,而后收刀回鞘。
“嗯嗯,刀是好刀,就是吞口差了些,给你看见了叫作‘鸟刀’可不好听。”
黑衣男子将鸟吞灵刀悬在腰间,迈步从黄石身旁走过,黄石忍住了没有接话,他不敢保证自己再受到玩弄还能按住性子。他记得阮丹济曾说过,刀也好剑也罢,极致的刀法无外乎“运腕”二字,刚才他瞧黑衣男子舞那两刀好似与“运腕”并无沾边,收刀时,他还盯住鞘口的。
黄石跟在黑衣男子身后,默默将他剔除“高手”的行列,目光漫无目的地瞟向黑衣男子屁股后面的剑鞘,盯着鞘尾左右摆动……
“你惦记这刀?”黑衣男子驻足,但他并未回头,门口的铜镜映出了少年的眼睛。
黄石不搭腔。
“哈哈”,黑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黄石,像在提醒他,“你不是用枪的吗?”
少年猛然一惊,“我枪呢?我百折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