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黑云笼盖天际,星月收起光华后,夜色变得浓厚又深沉。
夜风穿过残墙呜呼哀鸣,与二牛的哭吼声交杂在一起。
破木楼中沉寂着悲伤,前一刻还在追杀郝喜雀的大牛,转眼间身首异处,黄石后悔留下大牛一人独战郝喜雀,但当他听到孟青娥受伤时,似乎并未想过这些,径直冲了过来。
“啧啧啧……老鸟,你鸟膀子哪儿去了?哈哈……”瞅见郝喜雀断了一条左臂,胡姓大汉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声,他满身血污,一袭衣袍破如渔网,精神气却是异常充沛。
面对胡姓大汉的嘲笑,郝喜雀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胡爷,挨黑招了,没想到那个高个小子背后藏了一杆精铁矛子,短矛一掷,戳舍了一条膀子,痛死我也。”
激射而来的精铁短矛被胡姓大汉一把抓在手中,矛身滑动着与鸟吞灵刀同样的金芒,他盯康直木捆缚铁链的身躯,一双铜目来回旋转不停,“一个凡人能练出这般膂力也算是奇迹了。”
胡姓大汉将鬼鸣刀倒插在地上,空出双手玩弄着手中的精铁短矛,短矛被他抛起又被接住……左手抛出右手接住……搁在掌心转动……又被他用指头顶住矛尾晃悠悠地竖立着,他还将精铁短矛当作一块磨刀石磨划着鬼鸣刀的刀刃,飞溅的火星带出嗞剌剌的磨响声……玩得不亦乐乎!
黄石绷紧了心弦,他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浓须大汉——这个时候,他玩弄短矛的行为委实异常!
趁着这个时间的罅隙,孟青娥盘腿而坐,她竭力摒除杂念平复心绪,缓缓运行灵气调理震伤的经脉,她急需恢复灵力——死者已逝,生者还需她守护。
“嘿嘿,好东西,好东西,单是藏着这根精铁短矛,你这小武馆也休想过得安生”,胡姓大汉单膝跪地,放矮身姿,用矛柄轻轻地敲击着刀刃,节奏时快时慢,锵锵当当,他像忘记了战斗着手创作一曲音律……
时过良久,胡姓大汉兀自在前院敲敲打打,由着孟青娥运气调息恢复灵力。
郝喜雀张了张口,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不敢多嘴……
这时,孟青娥噗地一口喷出积压肺腑的瘀血,黄石、康直木一岔神,一道金芒激射而来,疾若闪电,反掷过来的精铁短矛直刺康直木心窝,黄石递枪格挡,百折枪被弹荡而开,擦出一串刺耳的火花来。
精铁短矛射中康直木,巨大的劲力将他冲入后方的黑暗中。
“康直木——!”
黄石对着茫茫的夜色大声呼喊,可惜只有呼啸的夜风在回答他。
前院传来了胡姓大汉哈哈哈的狂笑声,他磨磨蹭蹭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那个掷矛的小子是一大威胁,在此前的交手中,若是由他与那个小娘子搭手,自己被搅飞在空中还不成为活生生的箭靶,好在那女人一心“护犊子”,支开了一众弟子,一人一剑与自己缠斗。
后方的夜色中不闻人声,不见人影,黄石心头一凉,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他一脚撩开抱住自己大腿的秦川,前跨一步挡在孟青娥身前,一双大眼盯着鬼鸣刀柄的骷髅头上,康直木死了,大牛死了,馆主与二牛重伤在地,好好的枪馆破成这般模样,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泡沫样幻灭,霎时间,悲伤、愤怒、恐惧、绝望、后悔……诸般心绪揉杂在一起不断地冲撞少年的心门,像破城锤不断地撞击紧闭的城门,城破了,这些负面情绪似凶残的敌军冲入城中,接下来只剩杀戮、杀戮、杀戮……永无止境地杀戮……
一股难以抑制的杀戮欲望充斥心田,少年眼中泛起粼粼血光,一丝丝细如草根的黑线蜿蜒地散布在眼眶周围,这——哪还是人的眼睛!
“小石”,“小石”……孟青娥连声呼唤,她感受到黄石身上正在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这股气息竟逼开了扶摇剑所释放的灵气。
呼喊声唤不动黄石,孟青娥伸手扒住了黄石的肩头,玉手传来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少年身体抖颤了一下,杀戮的欲望如潮水般退去,没入浩瀚的汪洋中。
黄石转过头时,他眼眸中的血光悄然消逝,散布在眼圈周围的黑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他像失神了,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夜梦初醒的迷蒙。
“小石,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师娘,康直木他……”
孟青娥摇了摇头,向黄石挤出一丝凄婉的笑容,她前跨一步将少年撇在身后,今夜,一连串的遭遇已经将她的心火浇灭了,一股慷慨赴死的悲壮之情在桃花眼波中流转。
……
夜深了。初夜的皓月繁星像熬不住困意的眼睛,翕拢了。连片的黑云登场,夜空洒不下一丝星光月影,浓墨的夜雾像黑暗的手指伸进每一个角落。
夜又静了。呼啸的夜风像被人捏住了咽喉,低嘶微鸣,深巷传来不明何处的犬吠声。
扶摇剑泛出的白芒收敛入鞘,前院的鬼鸣刀好似也消了外溢的红色凶光,两把灵器都隐去了锋芒。
鸟吞灵刀滑动的金芒渐渐汇入鸟眼的涡纹中,旋转的金芒与郝喜雀缠挤成团的绿宝石衣衫成了黑夜中仅剩的光亮,宛如一黄一绿的两盏烛灯。
浓墨粘稠的夜色吞噬了每一个人,敌我双方皆陷入一种沉寂而压抑的气氛中,这是狂飞暴雨的前奏,是一种精神的压力,也是神识的交锋,抗住了,才能在生死战场中取得一处高地。
“呜……哇!”
秦川崩溃的哭叫声打破了沉寂,他拔腿奔向空旷的后院……
“站住!”孟青娥的娇喝声刚落,黄石就将秦川压在了地上,他一手压住秦川的背心,一手提起百折枪,枪尖直指前方的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