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片片薄云随风流动,疏星寥寥的夜空上月牙儿忽隐忽现,受月光的影响,夜色也在幽暗与灰暗中交替。地上,有几团闪烁的绿芒,亦是忽明忽暗与变动的夜色相契合。
洪家枪馆往东南方走上十里路,是一处长满荆棘的低矮土丘,近来,因大丰城搅起血雨腥风的动荡,土丘上新垒了上百座土坟,夜间总有野犬出没,将尸首从坟堆中刨出来啃得残缺不全。
这两月,有两个不速之客闯入这乱坟丘,打搅野犬们“进餐”……
“来吧!”
一声厉喝响起,声音青涩又坚定,听上去像在给自己加油鼓气。
霎时,一团绿芒飞来,黑暗中响起一声瓦罐的破响声,那团绿芒散开,变作点点绿星,一闪一闪,四下飞舞,原来是数十只流萤,它们被装在一只陶罐中,罐口用布封好。
数十只流萤聚在一起,像一团发光流动的绿雾,绿雾驱散了一方黑暗,映入一双大眼珠子中,幽幽寒光从眼眸中射出。
黄石持枪扎入那团即将散开的绿雾中,一时间,绿雾搅动,呼呼枪刺声在夜色中响起,不消片刻,数十点绿芒尽数湮灭……又一只陶罐飞向高空,黄石倒转枪头,在地上一杵,黑铁枪弯出一个弯弧,再一弹,少年腾空而起,向着陶罐追身而去,夜空又是一声破响,少年凌空刺出数枪,枪无虚发,每递出一枪,便点灭一颗绿星,落地时,黑铁长枪在地上弯出一个更大的弧度,黄石向着更高更远的流萤飞去……
这两月来,少年没日没夜地练习洪家三绝学中的“点睛”与“弧蛇”,“弧蛇”一招,在黄石能用灶房带长柄的勺铲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后,便由馆主亲自持枪教授,少年悟性不差,一身怪异的巨力掰弯黑铁枪也不在话下,这一招练起来反倒比“点睛”更轻松。
一个个陶罐接连向少年飞来,或抛向身后,或射向高空,有时又扔入满是尖刺的荆棘丛中……黑铁长枪点灭绿幽幽的亮点,黄石也被棘刺扎得哇哇大叫……
流萤拖着闪亮的尾巴四下乱飞,它们要逃离这杆夺命的铁枪……
这时,夜雾一荡,又一杆铁枪入场,绿芒照出了枪头朱红色的缨穗,康直木手中的朱红缨枪直取黄石后脑,枪尖临近,黄石后脑勺像长了一只眼睛一般,他头也不回,手中的黑铁长枪向后一弯,枪头对枪头发出“叮当”一声撞响。
“嘿!这就耐不住性子了,可不像你呀!”黄石笑说道,顺道拔除了两根扎入手臂的尖刺。
“少废话,看枪!”
铁枪锵锵锵的交鸣声从坟丘上传荡开来……
星星点点的绿芒点亮战场,死里逃生的流萤停在荆棘上当起了“看客”,这两月它们用生命见证了少年枪术突飞猛进的增长。
比斗还在继续……枪交声如骤雨般密集。
持枪之法,一手前握管枪头,一手后握锁枪尾,讲求稳而不死,活而不滑。康直木贯用右手管枪左手锁枪,此时,交战不足半柱香的时间,他左右手交替了不下十次,朱红缨枪卸开了黑铁长枪巨大的劲力,少许余劲透过枪杆传来震得他双手发麻。
黄石挑飞了朱红缨枪,康直木长枪脱手,欺身前攻而来,他一把拔出藏于背后的精铁短矛,金色光芒在黄石眼前一闪,锋利的矛尖定在黄石眉心一寸前,滑动的金芒在黄石眼眸中闪耀,冷汗却从他背心直流而下。
“哈……哈,我输了,我输了”,黄石连忙认输,他伸出两根指头将眼前的精铁黑矛拨向一侧。
康直木收回手中的精铁短矛,反手插入背后的衣衫中,金色的光芒渐渐消失,他也松开了抓住黑铁长枪的左手。
“不过,你两杆枪,我只有一杆,算不得公平。”
“哼哼,输了不认账,你这无赖性子莫不是受了秦川的影响”,康直木捡起地上的朱红缨枪,拉开衣摆擦去枪头的泥土,“你那杆黑铁长枪,枪杆中掺有精铁细碎,重四百八十斤,你咋不提这茬?”
“我……”黄石还要张口狡辩,康直木却提枪大步走开。
“我还嫌轻哩”少年轻声嘀咕一句,赶紧快步跟上……
夜色茫茫,伸手不见五指,黄石来此有两个月了,还是未搞明白康直木怎么在荆棘丛生的小丘上找准一条崎岖蜿蜒又安全的小道的……
两人离开后,小丘上流萤飞舞,犬吠声叫嚷不停,又有野犬为争食而打斗……
(洪家枪馆)
黑色的岩铁矿石砌成的院墙就要牢固得多,至少不会被精铁刀像削豆腐一样削掉,新造的院门散发着新木的树香味儿,前院地面的坑凹也被石块填平了……洪家枪馆一经修整,换了个新模样。
“康木头用黑矛指你?那你后退,拉开距离呀,他还能敢上你的脚力?”秦川站在新搭的擂台上,他提起一桶漆树汁向擂台的边柱上缓缓淋下。
“后背一大片棘刺,我一退,还不给扎成刺猬”,黄石用毛刷将漆树汁均匀地刷在晒干的木柱上,这样新木搭建的擂台既能防潮又能祛虫。
“小石哥,你跳起来不就躲开了”,小康从擂台下探出脑袋,坚木拼接的台面下方是用黑铁柱条托固的,他正用油纸一层层包裹,免得雨水锈蚀了铁柱。
“你小子懂个屁,跳起来,裆下空门大露,你就得叫他‘小石姊’了,哈哈哈……”
秦川的嘴远比他手中的枪厉害,黄石有意将毛刷向上一挥,漆树汁洒了秦川一脸,“嘿,敢弄我,看我的”秦川将手伸入木桶中沾满漆树汁向黄石弹去,黄石偏头躲开,汁液洒在小康的脸上。
“狗日的,秦川!”小康将油纸揉成团砸向秦川。
三人各自绰了“武器”追打起来……
擂台上,康老抬头一笑,又埋头干起活来,坚木拼接的木台不易被踩塌,但这种木质被日光晒干后就会裂开许多缝口,康老又拾来木条将其卯进裂缝中,修补平整,这活儿繁杂磨人,千百条裂缝大小不等、长短各异,修补的木条需得恰如其分,小了填不满裂缝,大了又恐震裂木块,但对造船起家的康老来说——这活儿,信手拈来!
“小石!”
木楼前传来师娘孟青娥温柔的呼唤声,黄石撇下秦康二人,向师娘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