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儿引颈狂饮,只闻烧酒汩汩入喉之声,哪里瞧见了对面这个老头儿,嘴角带有一丝道不明的诡笑。
“宁死也不苟活,好骨气,看来平素老夫还小瞧了你”,老黄双目凶光一闪,右手持起桌上的黑色夹钳,尖头黝黑锐利,漠然一声,“那便去死吧!”夹钳破风疾刺而出,直戳少年左胸心口……
泼猴儿余光下扫,但见钳尖当胸刺来,速度极快,避之不及。
霎时间,少年脑海中一片空白,而心绪又是复杂至极。
时间,又似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曾几何时,少年描绘出了自己可能存在的各种死法,死于饥饿,死于箭射,死于刀下,死于狗咬……甚至在粪坑中憋气淹死,皆有可能,可万万不曾想到,今日会毙命于相依为命的老黄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泼猴儿心中一万个不解。
“难道……是为纯质灵液?”少年脑中一点灵光闪现。
电光火闪之间,泼猴儿脑中浮现出那枚紫芒闪耀的晶球,若真是可开灵根,定然价值逆天。少年困惑骤解,什么苟活一世,什么开灵根,不过是托词障眼而已,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钳尖破皮,刺痛骤起……
钳尖断骨,剧痛钻心……
少年神色变幻迅疾,从不解到愤怒,再到后来,脸上一片坦然,双眼一闭,心中释然了,“苟活十七载,其间的养育之恩,那,就算还完了”。
……
“当!”
泼猴儿坦然赴死,原本该穿胸而出的夹钳,在接触少年心脏时,只是哐当一声脆响,如两件硬器相碰交鸣,而巨大的冲刺力却将泼猴儿直接撞倒在地。
心口鲜血直流,剧痛难当,少年捂住胸口,直痛到地上翻滚连连,哇哇大叫。
“嚎够了!便以灵液润心,灵根可开”,老黄淡淡丢下一句,起身离去。
左胸的剧痛让呼吸都艰难无比,泼猴儿神思却是一片清明,“没死,为何?”心中又增迷惘,而能解惑之人,早已扬长而去……
……
酉时已过,夕阳入山。
流鬼湾喧嚣又起,无数猎兽的灵者满载而归,或找仓库囤货,或寻医馆疗伤,或去客栈酒铺整顿休息……
路旁一处破小的茶铺,房门紧闭,杂草丛生,冷冷清清地落处喧哗当中。茶铺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哀痛呻吟之声,断断传出,暗证这儿并非一处荒舍。
泼猴儿半昼日都躺在木床上,望着破烂的房顶,哀呼痛吟,左胸伤口已不再出血,只是疼痛似乎未减分毫。
那颗纯质灵液的出现,一夜之间,打碎了他平凡而又艰辛的生活,势要将其推入修灵的世界中,猝不及防,是坠入深渊还是升入天堂?少年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乱入麻团……若开了灵根无门无派又当如何修灵……还有老黄,日渐衰老,两鬓斑白,留下他一人独活,不妥,带上他一路闯荡,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死得更快……
少年患得患失,脑中生出百种困惑,千丝烦恼,不得解。
……
落日的余晖映红天边云霞。
猎兽的灵者尽数而出,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杵着一枝齐肩高的枯枝,向西而行……
天高地阔,夜雾渐起,勺状的北斗七星摇挂天际,闪闪亮亮,像是独为少年照亮前行的路。
泼猴儿走了半个时辰,脚下的碎石路渐变成大大小小的石头路了,这路面是天刃山脉延缓而下的最末端了。少年驻足仰头,目视东北天际,只见巨石林林,成堆成山,由下向上,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站在这分裂大陆的山脉尽头,人,渺如蝼蚁,穷其目力揽不尽山脉一脚。少年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暗自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心中有一处开灵根的绝佳之地,此地决计无人打扰,藏在这天刃山脉的石峭之上,少年兀自给取了个雅名“天雨台”,实则就是一个十丈方圆的石台。
此台拔高百丈,泼猴儿年少攀爬时无意中发现,趴在天雨台上俯身下望,但见一排排灵者猎兽而归,人马交杂,首尾相连,宛如蚁群迁家一般,甚是有趣。而后,每被灵者欺辱了,少年就攀上这石台,悬空一尿,如天降甘霖,这不是“天雨台”是什么。
在诉苦无人的流鬼湾,天高地平的“天雨台”暖如母亲的双手抚慰少年疮痍的内心。故而,即便是千难万阻,若要开灵根,少年坚定要在这“天雨台”上。
月光淡淡,映得巨石皑皑泛白,如同煞域门口增大千百倍的“白骨山”一般。
泼猴儿掏出火折子,在枯枝头一点,登时火光熊熊,方圆五尺清晰红亮。这枯树枝头端裹缠着松油布,是少年自制的一支松明火把。他左手握着火把,右手抓岩攀爬,每攀爬一次便觉左胸伤口撕裂般疼痛,一爬两歇,远不如往日攀岩似猴。
月明星起,夜更深!
山势渐高,晚风开始猎猎作响,火光摇曳,把人影也拉得东倒西歪。
一股刚风卷来,“噗呲”一声,火把熄灭,短暂的黑蒙让泼猴儿右手一下落了个空,身形不稳,少年惊慌中胡抓乱抠,好在左手抠住了一块岩壁,可这一拉扯,左胸剧痛转瞬窜遍全身,直痛得少年龇牙咧嘴,眼泪直流,身形贴着岩壁久久无法喘息……左胸剧痛难当,似还能闻得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少年贴在陡峭的岩壁上,上上不能,下又不甘,莫名地想哭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