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样陷入打击的还有右相尚君宜。
六十多岁的人站在临时搭建的殓房中,一排排白色敛布盖住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容。
太傅要徐暇亲自陪伴每一位遇难小姐的亲眷,尤其是在此时。
尚君宜站在尚婉的遗体面前。
天太冷了,她的肌肤泛着一股青黑的死气,起皮的唇瓣像是搓烂的纸花。
尚君宜久久未动,原本灵活的脑子被浆糊黏住了,还在试图搞清状况。
早上还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再也动不了了呢?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徐暇偏过头不忍心看。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尚君宜攥紧拳头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徐暇:“木刺穿胸而过,尚七小姐失血过多,胎儿没多久也死了。”
除夕夜才过去几日啊?
柜子里头备好的红封还没送出去,这孩子却再也不会来了。
尚君宜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
旁人曾赞许他,威猛无畏、果敢毅嘉,那是因为心中有数。但这次不一样,没人会提前演练死了儿女该怎么哭,该说些什么,要不要哭的癫狂些,要不要喊的疯一点儿,除非他是真正的疯子。
徐暇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到,生怕他受不了打击,斟酌道:“此事,孤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你能给什么交代?
是以命抵命,还是把你儿子也生宰了好体会我的丧女之痛呢?
他瞅着徐暇,默不作声,一双眼却把话说尽了。
尚君宜手握数万大军,经年的威势就算只露一丝出来,也够颜料画卷中长大的徐暇吃一壶了。
徐暇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尚君宜收回眼,虚伪而讽刺地说:“与太子殿下无关,是尚婉她命不好。”
偏生太子妃今日办宴,偏生她们两个人手帕交,偏生她大着肚子也要出门,偏生芳卉殿今天塌……一连串偏生让他晚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暇当然不信,但尚君宜表面看起来是给他阶梯下,实际却堵死了他的话。
要么徐暇就此结束话题,将尚七小姐命不好当做缘由。
要么他继续讲,惹得尚君宜厌烦,还把缘由归咎在自己身上。
徐暇稍微迟疑了。
就在方才,何素还言辞恳切的劝他站出来,给所有失去女儿孙女的官员一个交代,可他对徐暇还是不够了解,徐暇的悟性根本不足以理解何素背后的未尽之言。
如果不是他的原因,他为什么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尚君宜双手将白布盖上,对徐暇说:“臣想把尚婉带回去。”
徐暇有些为难。
芳卉殿里的人还没有全部找到,一干相关人员劝被控制。
尚君宜说:“尚府会闭门谢客。”
徐暇得了保证,点头道:“那就依右相所言。”
这一夜许多官宦人家都不得安寝,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打听消息,又亲自去交好的人家询问他们家孩子是否归家,总之一片混乱。
唯一抽身在外的大概只有岐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