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的兔崽子还击啦!”阿康怒道,“幸亏我命大,只是擦了一下——哼,擦破我的胳膊,我砍掉你们的手!”
还击了!玉旈云又听见“嗖”的一声,乃是羽箭从自己的头顶飞过。一旦缠斗起来,海龙帮占不了任何的便宜。“撤退!”她大声号令,“快点火把发讯号!撤退!”
大多数的海盗忙着射箭,根本听不见她的命令。身边的几个虽然听到,却诧异:“他们的船还没沉,咱们就要走吗?那光头老大还没死呢!”
“等你们射中那光头,只怕我们自己都变刺猬了!”玉旈云道,“快撤退!”
海盗们可不乐意了:“咱们出来一趟,怎么能无功而返呢?虽然他们没什么货可抢,总要杀他们几个人才够本吧?”
“这是抢货吗?”玉旈云怒道,“出来之前,我怎么跟你们说的?”
“说是要给他们个下马威。”海盗们道,“现在还没够本呢!哎哟——哎哟——”惨叫声不断传来,显然是海龙帮的弟兄挂了彩。
玉旈云焦急万分——这蓬莱舰船上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箭法即使不算上乘也比海盗们高超得多,海龙帮箭箭落空,他们却命中十之七八,再耽搁多一刻,海龙帮的伤亡就要增加一分。只怕有全军覆没之忧!“快撤退!”她再次大声命令。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越是在这种时候,海龙帮的人反而越是恋战——他们看不得自己的弟兄被人伤害,一旦见了血,那就要血债血偿。所以,有人受伤,众海盗反而更加不愿撤退了,有的高声叫骂,有的嗷嗷怒吼,更加紧向敌人放箭。更有些人,看到临近的蓬莱国舰船前来支援,也不管对方尚未进入射程,弯弓搭箭便是一阵乱射,白白让羽箭落入大海之中。
这群乌合之众!玉旈云恼火——她惯于指挥军队,哪怕有时一支队伍和她曾有过节,到了战场上,士兵至少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何以和主帅意气用事地闹矛盾,什么时候为了胜利——甚至只是为了保命——必须服从主帅的命令。而此刻,这群海龙帮的盗匪全然不懂得分析眼前的局势,一味的拼命乱打。再这样下去,箭矢用尽,他们就只能任蓬莱人宰割了!
和这些海盗多费唇舌也没有意义!只能强行撤退!玉旈云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船头,在舱里点起一支火把来,摸索着向桅杆上攀爬。海风刺骨,她又只能看清自己眼前很小的一片范围,要攀上杆顶谈何容易。更兼,还有蓬莱人的流矢“嗖嗖”在她身边飞过。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是能够寻着踏脚或扶手之处,不管是否稳当,她都奋力向上攀。虽然几次差点儿滑下来,但所幸她牢牢抓住帆绳,又稳住了身子,终于将火把插在桅杆的顶端。她冒险抱着桅杆向海面张望——负责火攻的海盗们已经把她的命令抛到九霄云外,那负责凿船的会听命撤退吗?她瞪着漆黑的海面,希冀看到小船上回应的火光。
不能等候太久,她知道,否则只会全军覆没!于是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忍耐到了极限时,便跃下桅杆来。正巧见到那负责掌帆的海盗“哑叔”靠在舱边,就一把揪住了,吼道:“调头返航!”
这哑叔是个哑巴,自然不会和她顶嘴。可是玉旈云万没有想到这人非但不回答,反而整个身子软软地朝自己靠了过来。她心中一惊,仔细看时,才见哑叔胸前中箭,已然毙命!
“不要再乱放箭了!”她忍无可忍地厉声喝道,“谁能掌帆的?快来替哑叔,否则我们全要死在这儿!”
大部分的海盗依然自顾自和蓬莱舰船“厮杀”,射中了,就欣喜欢呼,射不中则嗷嗷大骂,根本不理会玉旈云。唯负距离较近的几个人听到了,围拢过来,见到同伴牺牲,个个悲从中来。那负责嘹望的阿平更是抱住哑叔的尸体干嚎:“哑叔!我非替你报仇不可!”
“对,一定要报仇!”旁边的海盗也咬牙切齿,“跟他们这样远远的放箭,不知几时才分出胜负来——走,咱们上小船,攻上他们的船去!”说罢竟真的要跳下大船去。
“混帐!”玉旈云飞起一腿将跑在当先的那个人绊倒,“蓬莱人的船就要沉了!现在首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追上咱们!你们却要去他们的船上送死么?”
那被踢倒的海盗正是阿康,未料到玉旈云竟会对自己出手,愣了愣,大怒道:“刘兄弟,我当你是自己人,你竟然这么无情无义?”
“战场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玉旈云大声道,“你是想要留着性命日后再回来报仇,还是死在这里,明天让别人来替咱们报仇?”
“怎见得我们会死在这里?”嘹望的阿平不服气,“我们——”才说着,忽然他的眼珠向前突出——羽箭穿过了他的脖子,一蓬鲜血溅在阿康的脸上。
“还要等吗?还要报仇吗?”玉旈云瞪着满面惊愕的阿康,“你们再多胡闹一阵,伤亡就会多一些。真的要等全军覆没你们才……”话为说完,忽然感觉肋下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去,她完全刹不住脚,直到脊背狠狠地撞在船舱上,才停了下来。
“刘兄弟——”阿康和海盗们惊呼着围了上来。
玉旈云摸到肋下,发现自己竟被羽箭钉在了船舱上。不过万幸那箭射中的位置相当偏,应该不是要害。而且既然已经射穿,就不担心箭头留在体内难于医治。她便不以为意,折断箭尾,又反手在舱壁上推了一下,即将羽箭退了出来。“你们看到了?”她按住汩汩流血的伤口,“你们想死么?还是想出去凿船的那些弟兄死?快撤退!”
“可是……”海盗们还有些犹豫。
“快撤退!”忽然间,传来乌昙的声音。
海盗们都万分惊讶:“老大,你怎么来了?”
“现在计较这个干什么!”乌昙道。夺过一张弓来,向蓬莱舰船还了一箭,立时便有一个蓬莱兵士中箭落水。“你们想送死么?”他大吼,“快返航!”
海盗们对这位老大的话还是不能不听的,立时就拉锚转舵。平日里做惯帆手和嘹望的也自觉地顶替了哑叔和阿平的位置,张满了帆,向魔鬼海域疾驶。
“等等!”玉旈云挤到船边,“小船上的人回来了么?见到火把讯号了么?”
大船上的海盗早把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听问,才纷纷向海里张望——小船上已经有了灯火,凿船的都回来了。他们并无防身的武器,在箭矢乱飞之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所以早就等不及想要撤退了,只是不知为何大船却一直不开,所以在下面干着急。“撤退啦!老大叫咱们撤退啦!”大船上的人喊着。小船上听到这句,怎不欣喜若狂,立刻张帆逃离这危险的地带!
不过蓬莱人被他们如此挑衅,岂能轻易放过他们?那着火的船和与它临近的两艘船不仅张开了风帆,还把所有的划桨手都派了出来,一边全速追赶,一边用羽箭继续攻击海龙帮的船。那些毫无保护的小船自然成了最无助的一群。
“放箭!快放箭掩护弟兄们!”海盗们嚷嚷。个个又去箭筒里拿箭。然而这时他们却发现羽箭只剩下寥寥数支。“咦,这么快就用完了?”他们面面相觑。
“箭法这么差劲,还偏偏想用弓箭来较量高下,不是浪费羽箭是什么?”玉旈云冷笑。自己取过一张弓来,忍着肋下伤口的剧痛,拉满弓,连射三箭,其中两箭都命中蓬莱人——即使眼睛看不清,即使身上有伤,也至少要有这样的准头,这才是军人。她想,可是却懒得再和海龙帮的盗匪多说了。
众海盗果然惊诧于她的箭法——或者不如说,是被这个半身浴血,却屹立不倒的纤瘦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奇特光芒所震慑。
“呵!你果然够狠的!”乌昙笑道,“你和瞎子也差不多,又受了伤,还敢连射三箭——我本来还想说我肩膀有伤,又驾船行了这么远,方才那一箭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今看来,我不多射几箭,就输给你了!”说着,也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来,弯弓射了出去。箭箭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