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觉得爹爹很爱我,可我又觉得他是因为我娘亲的嘱托才爱我。若不是我娘亲,他应是要恨我的,毕竟我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可我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因为我一出生就害死我娘亲,所以上天便给了我一具畸形古怪的身体,那些人都叫我怪物。”
说到这里,我便如胆怯的少年打开了关着噩梦的匣子,那一声声的“怪物”响彻在耳迹,少时的梦魇缠绕着我,我浑身都开始颤抖,死死咬着嘴唇,手指扣弄床下的被褥,就连眼泪都开始不受控制。
“谢言谢言谢言。。。”
我不断地叫着谢言的名字,像是在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急切地趴在谢言身上,将脑袋挨着他胸膛,很没安全感地将手脚都缠在他身上,怯怯地问他,“谢言,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怪物?”
谢言几乎是立刻感知到我情绪的异常,他没有将我推开,反而是伸长了手臂将我整个人圈进他怀中,偏冷的体温包裹着我。
他身上的体温总是偏低,我时常觉得他像蛇一般冷血无情,不仅性子冷,就连体温都那般瘆人。
但我此刻在他怀中,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跳动的心跳,我的心似乎也受到感染,慢慢沉静了下来,不再惶惶不安。
我很害怕谢言也像旁人那样觉得我是个怪物,我可以容忍旁人说我是怪物,因为我毫不在乎,他们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角色。
但谢言不是。
谢言的出现,更像是一道光照进我多年晦涩难明的心底。我那些阴郁的情绪,作为怪物的自卑,我深怕被他看见。
我盼着在他眼中,我永远阳光灿烂似正月里树上的春桃。
我可以接受那些蝼蚁的轻蔑,却不能接受谢言对我的哪怕是一个嫌弃的眼神。
这大抵就是爱一个人带来的贪嗔痴恨。
我想我在谢言心中是光明灿烂的,我那些出生就带来的阴翳本不该暴露在阳光之下。可我心里又清楚,破窗挡不住冬日里狂烈的风,也遮不住一个丑陋的真相。
我盼着我在谢言眼中是最好的,但我又深知道自己不是最好,这种剧烈的矛盾冲突,时常将我折磨得身形佝偻,如同被吸走了活力的骷髅。
谢言的手轻轻落在我头上,将我的思绪打断,他轻而缓地抚摸我的侧脸,兴许是感觉到我浑身的战栗,他开始不断亲吻我眼下的小痣,我的耳朵,我的嘴唇,试图抚平我狂乱的情绪。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目光专注地看我,如同看待什么珍贵的心爱之物。
我分明不是,我知道的,但我却十分贪恋此刻的温柔。
我将身体攀附在他身上,像是攀附在大树上柔软的枝蔓,我眼中的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他面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去,直落入他口中,他尝到了我眼中的苦涩。
他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灰瞳那瞬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疼,我以为我看错,还来不及深究,他又来亲我。
他一边捧着我的脸亲吻我,一边给我擦眼泪,轻声问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问我时,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灰瞳原本像了无生趣的寂静海域,却偏偏因我掀起波澜。
我本来还没这般委屈,但谢言一问,我便如儿时受尽旁人欺负被我爹发现一样,扑簌地掉下泪来。
我年幼失母,我爹又忙于公务,时常抽不开身来陪我,我便只能自己玩,羡慕地看着旁人玩。
他们不与我玩,说我是女孩子,我只能静静地呆在一旁看他们嬉笑玩乐,直到我爹来接我回家。
我时常受欺负,也时常受委屈,甚至还养成了逞强的习惯,被欺负得再狠,也要强忍住泪水,不让它落下,拼命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就会被那群坏人笑话,哭泣是示弱的行为。
我不是弱者。
可是每次我爹一来,我就绷不住了,在爹爹面前,我总是脆弱得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如今我遇到了谢言,我也可以不哭,但我忍不住,我忍不住便要觉得委屈,想他亲吻我,抱我,安慰我。
我本可以将往事都撕碎在风里,做一个厉害的强者,但谢言一出现,我就忍不住想要让他知道全部的我。
脆弱的我,坚强的我,古怪的我,我都想让他知道,也想他接受。
所以当他这般问我,我又像极了独行太久的旅人,正疲惫饥渴地晕倒在沙漠之中,而谢言就是一场悄然而至的雨,他让我卸去防备,又像在告诉我,“我可以信赖。”
他的手臂紧紧地拥住我,将身体坐起,让我坐在他怀里,湿润的舌尖舔去我面上的泪,轻轻地拍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