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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罗伯特开动脑筋,想要从他匮乏到可怜的“社交词汇库”中检索到一句糊弄老婆的话,但很可惜,这种词汇库根本不存在,他磨叽了半天,甚至嘟囔到伊莎贝尔气都消了,才蹦出来一句,“你不会死的。”
“哈哈,你真笨,”伊莎贝尔笑眯眯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依偎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丈夫有力却不那么均匀的心跳声,小声说道,“哪怕找,也要找一个对米勒娃好的女人呀。”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罗伯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搂紧妻子。
“轻点儿轻点儿……”伊莎贝尔刚开始还觉得很温暖,但很快就开始捶打丈夫的胸口,“你快把我勒死了!”
又是一阵道歉,伊莎贝尔才消停下来。
“如果我真的死了,”彼时的她还没有对丈夫袒露心迹,两人仅仅是私奔至此,她所忧虑的保密法与巫师世界的种种,罗伯特都不得而知,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伊莎贝尔轻声说道,“那时候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小,你就不要考虑我了,孩子的童年不能没有母亲。到时候你就把我埋在教堂后面的墓园里,让我在每周礼拜的时候能够看到她,看到她长大……”
“那个墓园根本没有信徒去……”罗伯特无奈地摇摇头,他甚至为此被地区主教批评过,“你会很孤独的。”
“可是哪怕和一万个人呆在一起,没有你,我还是很孤独呀。”
罗伯特感到鼻头一酸,低下头,看到年轻的伊莎贝尔脸上那对弯得像月牙的眼睛。
“如果我会园艺,不,我要是会魔法就好了!”伊莎贝尔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把罗伯特的脸扯成各种形状,小声地说道,“那个墓园没有人住才好呢,只有我和你,我会在那里种满帚石南,就和当年那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一样……”
……
想到这里,泪水爬满了罗伯特逐渐苍老的脸颊,他感受着泪水苦涩的宛若血液的滋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而那一块缺少的东西却被眼前因泪水而氤氲的色彩填补起来,就像伊莎贝尔当年穿的那件另类的、紫色的婚纱,它的长纱拖在草地上,边界隐没在帚石南的花瓣中,仿佛披上了整个世界一样。
对于这对抛下一切的壁人来说,谁又不是谁的世界呢?
他的眼睛被泪水糊住,看不清前路,只是向着前方走着,而脚下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感到无比地安心,在很多年前,伊莎贝尔就为他准备了这样美丽的礼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来到了麦格的面前,握住了女儿的手,弗利维扛着铁锹与稿子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开,把最后的告别留给这对父女。
在殡葬礼中,罗伯特没有像规矩要求的那样唱诗,他深情地呢喃着一段来自家乡的旋律,歌词中私奔的一双爱侣就像是在唱他自己。
最终,他从麦格的手中接过木匣,抚摸着盖子上的花朵,小心地将它打开,取出了所有不幸的源头——一根老旧的魔杖,他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罗伯特·麦格,这个长老教会忠诚的牧师,跪在开满帚石南的高地上,白色牧师袍的下摆被压烂的花朵挤出的汁液染成了渐变的紫蓝色,他嶙峋佝偻的脊背甚至抵挡不住寒风的呼啸,身体颤抖着,几乎要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他双手握紧教会配发的曲柄牧杖,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这根脆弱的木头上,鞋底不断在粗粝的沙石上打滑,一次次地站起,又一次次地跌倒,膝盖被锋利的碎石刺破,老迈的暗红色血液和来自花瓣的染料混杂在一起,一丛娇艳的花朵在他牧师袍的下摆盛放,和当年他与伊莎贝尔一起见证的花别无二致。
几乎所有人都忧心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搀扶这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麻瓜,即便是近在身边的麦格也伸不出那只搀扶父亲的手,那汹涌的悲切宛如潮水或是城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他将伊莎贝尔的魔杖高高举起,用力地向下挥舞,像一个疯子一样挥动着自己的胳膊,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场景,在场的人们半是担忧半是期待。
可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任由罗伯特怎么挥舞魔杖,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咒骂着魔法,咒骂着生活,咒骂着命运,咒骂着世俗,甚至咒骂起了上帝!一声谦谨的罗伯特并不会骂人,那几句甚至称不上脏话的辱骂像车轱辘一样被倒来倒去,他的骂声很快从愤怒变得凄厉,最终却被更加浓重的悲伤遮盖。
骂声戛然而止,罗伯特用头抵着地面,像一只踌躇的龟,又像一只紧张的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罗伯特依旧一动不动,直到雨停。
众人生怕麦格在和母亲告别的这天再次失去父亲,纷纷像个木桩一样定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忽然,纳尔逊下意识地往侧面一闪,在他的身后,涨红了脸的大儿子捏紧拳头向他冲来,可没想到他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一般闪躲,踩空台阶,身体失去重心,挥舞着胳膊向前摔去。
纳尔逊伸手一捞,抓住了男孩的领子,把他拎了回去。
“你母亲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纳尔逊扯着他的领子,把他的脸拽到自己的面前,盯着那双愤怒又空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柔声说道,“你知道吗?她把自己的变成了鬼,都是为了让你能活成个人样。”
第四百三十三章第一堂课
最新网址:“你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