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站起了身。
“左相,既是无碍,那今夜便打扰了,告辞。”
这个场合下的文质彬彬代表的是一种疏离感,任谁都听得出来。
她抽离得太过快,百里沛南有些愣神,她一离开,掀了锦被坦露一片胸襟的他被夜间的凉意挟裹住了四肢,这时他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被强迫下火热冒汗的感觉,一下凉却的湿濡温度像一层冷冷的蛇皮贴身让他无所适从。
“陈芮……”
她没走,在原处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再开口,只当他随口一唤,转身离开。
如她来时那般,她离开也是……翻窗。
活像个不负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余留些陌生清冷香气的内卧室间,一片清净澹淡,在人离开后许久,百里沛南才从榻上撑臂慢慢爬了起来,他借着窗棂外的月光盯着胸口心脏处的位置。
此时乌云被夜风趋散开来,室内一下明亮了许多,而他也早适应了可以在黑暗中勉强视物。
那个图腾没有消失,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一只柔软蜷缩一团的金毛小兽,巴掌大小,每一次心脏跳动它也会随之跃动一下,。
他入神凝盯半晌,方头一仰,背脊靠在坚硬的床柱上,用手臂挡在了眼上。
夜深处最容易勾出人心藏匿最深的东西,只道前情不知多汹涌,跌宕起伏过后,最终却只留尾音几不可闻的惨淡灰烬。
隔了太久的后续。
“……别走。”
——
在百里沛南陷入回忆怔神之际,另一边龙首位置的相伯荀惑也看着一身红色嫁衣的陈白起从他面前经过,他倒没有像百里沛南一样特地礼式感的前来,而是如往常一般常服蓝染织线澜袍,腰封压着玲珑玉佩,素白若嫩葱的手从宽袖中伸出,闲适而文雅的无害模样。
他面上噙着几许浅笑,眼波却平淡深幽,如同其它观礼的人一般站在队伍之中,观赏着这一场不知打破多少人认知的婚礼,他的平静无动于衷有些让朝中官员摸不清头脑,就好似之前下朝后,不顾人围观非议、强硬地拦住陈太傅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日,不知是时隔多久,他终于见到了她,不是在私人场合,而是在严肃而庄重的朝会之后。
他明白如果她不想见他,他哪怕本事通天,她也能够让他找不着人,于是那一刻,他不顾四周看热闹的朝廷官员,温和却又强硬地道:“太傅,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一聊,可否移步?”
陈白起抬眸,清眸若水,见他一脸坚持,一边对姒姜嘱咐将案册拿回政事殿,方颔首与相伯一道去偏殿谈话。
他们身后百里沛南见相伯荀惑将人带走,不由得颦起了眉,却听旁的官员小声嘀咕着:“看来右相对陈太傅当真是情根深种啊,明知太傅即将要成婚了,还是要争取一下。”
“你说,会不会抢婚啊?”
“这还真说不准。”
他们私下嘴杂,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神通广大打听出来,这新郎便是太傅当初新府宴客时那位主事安排宾客的谢郎君。
那时,便有人察觉到右相在府宴上的莫名针对太傅这个好友时,想来那时右相便有预感对方会是他未来的情敌吧。
结果,还真是。
只能说,天降的惊艳终究还是无法打败日久生情的青梅竹马。
——
宽敞安宁的偏殿乃平日官员忙碌稍作休歇的落脚之地,墙角摆了几面书架子,挨着矮案几上摆着棋盘,办公之余也可休闲一下。
站在殿中,明亮光几的地面是烧制的平整青砖,两人相对而立。
“不知丞相想与陈芮说什么?”她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待他倒是一如往常。
但在相伯这里酝酿了太久的情绪却无法收放自如,他克制着不让漆色眸子的病态占有太过明显,用着另一种蛊惑温柔的意态浮起一层水润色泽:“你要与谢郢衣成亲了,是吗?”
陈白起答得很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