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唯的文章才学又在学堂中首屈一指,因此,三光对他的为人很是敬爱。
如今见他叫喊,三光停住脚步,笑道:“孙兄有何话说?”
孙唯不慌不忙来到三光面前笑道:“天色尚早,明日就要去赶考,夜里只怕也睡不安稳当,不如到舍下喝点小酒,如何?”
此言一出,正中三光下怀,于是慨然应允,又问:“不知孙兄家住何处?”
“不远!只是五里外的何家村!”
“何家村!”那不就是自己前头大嫂何氏的娘家么!嗯,何家村离乌山村又有十几里之遥,可是离这里却又只有五六里!“想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大黑马爽快地道:“再远的路程,有它也足够了!”
孙唯一笑,翻身上马,二人共骑,一路疾驰,不一时就到了何家村。
“舍下寒陋,不比杨老弟家富足,请不要见笑!”孙唯推开自家破烂的榆木门,将三光让了进去。
“孙兄!你虽然贫寒,可不戚戚于贫贱,小弟对你,一向敬爱!好在你此番必中秀才,很快就要开馆赚钱,届时境况必有改变!”三光诚恳地道。
孙唯将几碟小菜搬上桌子,招呼三光坐下,又去房中取了一壶酒来,坐到三光对面,冷笑一声:“老弟话虽如此,可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我年纪轻轻,又岂是一个秀才名分能够满足的!”
一听此言,三光更是觉得深得己心,于是两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起来。
三光环视厅中,笑道:“孙兄,难道你就只一个人过活吗?”
“不错!我三岁丧父,十二岁丧母,家中几亩薄地,都是乡邻们帮忙种收,这何家村的父老乡亲,便是我的家人!”
“孙兄年纪不小了,为何不娶一房妻室,也好过一个人孤衾冷枕。”
孙唯嘴角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兄弟说笑了,我这般境况,又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与我受苦!”
“孙兄此言差矣,古语有云:“莫欺少年穷!”何况你文章才学,这一带谁人不知,你日后混得最不济也是个秀才,对了,我前儿还听说黄胖子为你保媒,要将自己两姨妹子嫁给你,被你推掉了!却是为何?”
孙唯不答,只用手专心致志地转弄酒杯,半晌方低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孙兄早就有了意中人!”三光这才恍然大悟,忙道:“既然如此,你中秀才之后,便可上门提亲了!”
孙唯摇了摇头,神情痛苦:“早在五年之前,她就出嫁了,而且,是嫁到了你们乌山村!”
“那当日她未嫁之时,你怎么不去提亲呢?”三光叹道。
“提亲?”孙唯仰起头,狠狠将一杯酒干了,笑得凄凉:“似我这般吃了上顿愁下顿,娶了她来,也只是受苦罢了!真的爱她,就是一心想她过好日子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提亲!”
“自她嫁了以后,我就发奋读书,除非大忙季节,等闲不肯回家,只愿在书社中耽搁,我只要一回这个村子,就会忍不住想起她来!”孙唯语气苦涩。
三光默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话语,只是默默地陪他喝酒。
送走三光以后,孙唯正要关上院门歇息,突然听见有人叫:“是唯儿回来了吗?”
孙唯仔细一看,夜幕下走来一个胖胖的身影,正是自己的二婶何氏,便站住答:“二婶!是我回来了!”
二婶走到孙唯面前嗔道:“你这孩子,越发的野了,最近有三个月没回来了!我正要去书社找你呢!”
“承蒙二婶挂念,不知您老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听说你们这批人明日就要去考秀才,婶子想着,那县城是个大地方,你又求的是功名,这身粗布的旧衣衫,着实不能再穿了,婶子连夜赶工给你做了新衣,好穿出去见人。”
孙唯这才注意到,二婶手上正托着一件崭新的蓝衫,接过蓝衫,孙唯眼眶有些发热,强自笑道:“婶子怎么会有功夫给我做衣衫了,没去抹骨牌么!”
“呸!别提那骨牌!婶子我最近手气背,娘家又出了事,没功夫想那个!”
“婶子!你娘家出了什么事?”孙唯心中一动,二婶的娘家,只有何秀才那一个哥哥,就住本村!”
“别提了!就是你那雪雁妹妹,被那可恨的杨家给休回来了!杀千刀的,可怜我那侄女,多柔顺的一个孩子——”
“什么?“孙唯听了这话,却似一个炸雷劈头盖脸打过来,整个人都懵了!
接下来二嫂絮叨的是什么,孙唯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脑海只回想那一句“你那雪雁妹妹,被可恨的杨家休回来了!”
孙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昏头涨脑地躺在炕上,往事一幕幕闪现眼前。
他想起雪雁七八岁时,经常跑到他的院子里玩过家家,见他吃糠咽菜,就偷偷将自己家的白面馍馍拿给他吃。
村里有些孩子欺负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经常聚在一起,跟在他背后起哄,叫他小叫花子,这个时候,雪雁总会站在他这一边,对那帮孩子说:“你们要是再欺负孙大哥!就是坏人,我告诉我爹,叫他在学堂里打你们板子!”
那时候,雪雁的爹在村里开私塾,那些顽童多在私塾中读书,一听雪雁这般说,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