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约莫四十出头,身量极高,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唇若涂脂,颌下三缕长髯足有二尺长。他一袭皂色长袍,头戴绿色巾帻,虽是平常打扮,却仍旧瞧着凛然生威。
“夫人想要见我,所为何事?”见我进去,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开门见山道。
“妾想知道,将军既然要报答昔年我那舅氏对您的知遇之恩,为何只放了我的六叔回去,却不肯放过我这一介女流,仍将我扣在这里?”
章羽盯着我的眼睛道:“夫人当真想知道此中原由?”
“还请将军赐教?”
他却半晌不言,只是盯着我瞧,可是那目光却并不令人讨厌,因为他的目光看似牢牢钉在我身上,实则却像是在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良久,他喃喃自语道:“是啊,有何说不得的。便是不能说给她听到,能让她甥女知道,也是好的。”
我正在疑惑他话中这“她”当是何人,便听他抬高了声音道:“吾之所以将你叔嫂二人一放一留,不为别的,不过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罢了。”
“将军此言,难道是因妾身的夫君卫恒曾得罪过将军,是以,您才扣着我不放,来报复于他?”
章羽摇了摇头,“不是你夫君开罪了我,而是你的舅氏——卫畴。”
“他当年不以我出身卑贱而轻视于我,弃之不用,反而格外赏识,礼遇有加,甚至将他的赤焰马也赠了给我,这等知遇之恩必当相报。是以,我把他的宝贝儿子给他还了回去。”
“可他当年亦曾对我毁诺,将本已许给我的妻室强夺了去,据为己有。这等夺妻之恨,某亦是不得不报。”
“父债子偿,我既然不能将你姨母夺回来,那就只能将他的儿媳给扣下来,让他儿子也尝尝这种爱妻为人所夺之痛。”
章羽这一番话,让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不错,我是听卫璜说起过,章羽之所以会弃卫畴而去,是因为卫畴言而无信,将本已答应给他的一个女子据为己有。
可我却不知,也从没想过,那个卫畴本已答应要给他,结果却自纳之,占为己有的女子,竟然就是我的姨母?
难怪坊间至今不知当年章羽离卫畴而去的真相,因为卫畴不愿自己夫人的名字同另一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难怪卫畴对章羽始终有些介怀,此次来攻打他的荆州,一打了胜仗,便迫不及待地将姨母接来,想让姨母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打败这个胆敢肖想她的男人。
想不到一代枭雄卫畴,竟然也是个醋坛子,还喜欢吃这种陈年老醋?难怪卫恒那么爱吃醋,原来是随了他父亲。卫畴还有脸动不动就嫌弃卫恒不像他,这般爱喝老陈醋,还不够像他?
只是当年,章羽为何会那般想得到姨母?数次恳求卫畴将姨母赐给他,甚至为此不惜和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卫畴决裂,对这夺妻之恨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只是因为姨母的美色,还是说,其实他二人曾有过一段情?
第68章煎熬
123 许是这一段感情已在章羽心中压抑了很多年,他到底忍不住朝我吐露了几句。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已足够让人拼凑出他心中暗藏了二十多年的隐秘□□。
与其说他和姨母之间有一段情,倒不如说是他暗恋了姨母这许多年,至今此情不渝。
章羽如今也是一方霸主,但在二十多年前,他却只是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因看不惯某处豪强倚势凌人,他将人杀了,逃难江湖,流亡了有五六年之久。
逃到涿郡时,因染了一场病,身边盘缠用尽,饿了两天。不得已,只得将家传宝刀拿出来在街头贩卖。
有那买刀之人欺他落魄,又急等着用钱,便狠命压价,只肯拿一个麦饼换他那柄至少价值百金的宝刀。
恰好姨母当日坐了油壁香车出来游玩,觉得他仪表不俗却沦落至此,心生怜意,便命下人用十金买下他那柄宝刀,又替他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待到他病好时,想了个法子,重又将那宝刀还给了他。
在姨母看来,她不过是随手做了一桩善举,却不想她这无心之举,却让章羽此后牢牢记了她一辈子。
倒也难怪,任是怎样的英雄豪杰,身处那等落魄境地,忽然有一美貌女郎,路见不平、雪中送炭,既巧妙地帮了他,又不伤他的男子颜面,如何会让他不心动呢?
姨母当时并不曾提及她是谁家的女公子,是章羽千方百计才打听到姨母的身世。得知她是涿郡太守之女后,自知凭他当时的身份地位,万万配她不起。恰逢当时黄巾动乱,朝廷下令招募新兵以征讨,章羽便投身入伍,想要打拼出一番事业来,好来求娶姨母。
可惜不等他建功立业,姨母便嫁给了宛城太守何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