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乔婕妤为列荣夫人毒害一事,本宫也有所听闻。乔婕妤是妩贵嫔宫里人,不知如今可已是好些了?”
见周昭仪问起乔环佩,洛瑕忙道:“谢娘娘关心,婕妤妹妹身子已恢复许多,想来不日便可康复了。”
周昭仪淡淡叮嘱她:“兹事体大,此番乔婕妤无事倒也罢了,若是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不定会只处罚下毒之人,便是贵嫔,也极有可能被牵连其中,担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责。”
洛瑕一惊。周昭仪冷眼旁观,自然看事透彻。诚然如她所言,此番所幸她们发现及时,环佩并无大碍,若是有个万一,恐怕洛瑕作为令下毒之人有了可乘之机的紫石宫主位,亦也难逃罪责。紫石宫中住着两位正当得宠的妃子,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誓要拔去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实在不足为奇。不论是环佩中毒身亡也罢,抑或是洛瑕受皇帝责罚也罢,皆是中了仇者下怀。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后宫里才不过平静了几天,各路人马便按捺不住着要出手了。果然富贵闲人,这些妃嫔生于富贵之家,又入了宫中享尽尊荣,才会终日闲暇,只能凭借勾心斗角聊以遣怀罢了。
“谢过昭仪娘娘提点。方才嫔妾想起,既然列荣夫人禁足,后宫之事千头万绪,不可一日无人处理,嫔妾欲要向皇上进言,求皇上令皇后娘娘重掌摄六宫事之权,方才能一正法纪。”
淑妃也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皇后娘娘称病多年,但声名贤德,积威犹在,从前数十年处理六宫事务,也是游刃有余。况且……”
慕心绮浅啜一口,轻声笑道:“况且列荣夫人掌权多年,皇后已是名不副实,从前是力不从心,如今既然身上好了,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重夺大权。”
倚松轩风声飒飒,应和着炉上煮茶浮水不绝于耳的翻滚声,四人都未说话,显得更为寂静。轩中并无宫婢内监前来打扰,一时间倒是仿若宫粉红墙内的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淑妃娘娘这里不沾红尘俗事,姐姐那些筹谋算计,还是待到出了麟趾宫宫门,再同妹妹这凡夫俗子说道的好。”洛瑕笑了慕心绮一句,慕心绮便佯作作色,戳了她一指头,假意埋怨道:“本宫不过就事论事,随口一提罢了,表姨还未开口,你倒是急个什么?罢了罢了,左右本宫不招人待见,告辞便是了。”说罢,竟是转身欲走。
洛瑕忙拉住她,陪笑道:“妹妹也不过一说,姐姐恼什么?姐姐瞧,昭仪娘娘那样静默温柔的人,都笑咱们呢。”
慕心绮嗔道:“那必定是笑你,本宫同表姨与昭仪姐姐在一处时,可从来都好好的。昭仪姐姐说是不是?”
周昭仪唇角噙笑,将二人温和打量着,轻笑了一声,也并不说话。洛瑕便指着慕心绮道:“姐姐瞧,昭仪娘娘分明是在笑姐姐呢。“
“你这蹄子好会搬弄是非,仔细本宫剥了你的皮!……”慕心绮说着,十指尖尖便佯装着要往洛瑕身上招呼,她忙讨饶,“好姐姐……妹妹年小不懂事,求姐姐便饶了妹妹这一遭罢!”
淑妃在一旁笑道:“年轻人小打小闹,活动手脚,也是好的。只是贵嫔,为皇后娘娘请命一事,事不宜迟,还是要上心些。”
洛瑕颔首应是,道:“嫔妾明白。不如嫔妾现在便前去求见皇上?”
慕心绮也起身道:“甥女宫中也有些事要处理,可与妩妹妹一道回去。”
两人告了辞,便一同乘了软轿,先送洛瑕往荣德殿的方向而去。
“妹妹有一事要问姐姐。”
“妩卿是要问,表姨对于你的身份,究竟知道多少?”慕心绮指尖梳理着裙裾上平铺开来腰间网绦上垂下的流苏,意态闲闲,“表姨大约有所猜测,可她并不知情。”
还不等洛瑕暗自舒一口气,却又听她道:“只是妩卿也别放松,表姨不理闲事,且也是当真同慕家不很熟悉,故而才不曾看穿。这宫里,不定就有那有心之人,早已怀疑起你来。这些妃嫔们,一个两个都是出身高门世家,要是真想查出些什么来,也并非是何难事。妩卿自己小心些,也便是了。”
洛瑕应了,道:“淑妃娘娘无缘无故提议为皇后请命,难不成从前娘娘与皇后有何恩怨?”
“妩卿也觉得怪?”慕心绮微一挑眉,笑得忽然有几分冷淡,“皇后称病近二十年,其间从未涉足后宫事。即便有,也是积年的旧事了,若是谁人有心掩盖,怕是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妩卿若是这样猜测,装在心里也好。说来本宫倒也觉着,表姨这样提议,倒很像是补偿皇后呢。”
“补偿?”
“后妃之间,也无非是那些常见戏码。要么交好,要么为敌,再不然便是本无交集,只是因缘巧合存下些许纠葛。表姨与皇后之间,大抵也脱不出这些俗套。”慕心绮这样说着,本已显得有些冷冽的笑意已化了不易觉察的淡淡厌倦,带着些许嘲讽之意,“是以谁做皇后,只要身后还有后宫三千,所遇之事也都不过大同小异罢了。世间女子争做这皇后,却不知有什么意思。”
洛瑕深深望她道:“姐姐可是……心意有变?”
“有甚好变?本宫入宫,本就是为振兴慕家,问鼎后位,直至如今尚都并非是本宫所求。”
荣德殿宏伟飞檐已在眼前,午后日光为檐上四角的珍兽镀上一层光彩辉耀的金边。整一座荣德殿如一只沐浴在阳光中的衣甲巨兽,瞧着令人极为畏惧,可谁又不知道呢?这一只巨兽,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只任人玩弄鼓掌之间的纸老虎罢了。
洛瑕下了轿,回身向慕心绮福了一福,笑道:“姐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