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又一圈……
余烬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了。
前一阵子休息的太久,她就像是一台老旧了的机器,全身的骨节都像是锈结在一起,轻轻一动都是粘连的不适感。而随着一下一下有节律的运动,少年人的生命力与精力,仿佛正随血液灌注进了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肉,在这一刻重新焕发生机。
虽然手臂上依旧是隐隐的钝痛,但余烬觉得这并不是惩罚,而是一种释放,一种疏解。爆炸式的快感让疲惫完全不值一提。
她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
如果离得近,你会发现她呼吸均匀,不带半点的喘。每每你觉得她已经是极限的时候,少女却又一次的加速了。
余烬跑的忘乎所以,没注意到一道身影正在逼近,这也是她反感好人的一点,危险的靠近,她会下意识的警觉,但身体的本能却对方珩并不设防。
于是,突兀出现的一条手臂拦在了她身前,她几乎要撞进那人的臂弯里了。
但接受过严密训练的人,无论是在意识层面,还是机变反应,都与正常人完全不在同一层次。他们甚至可以克服如受到针刺的缩手、面对异物闭眼等生理性应激反应。
于是千钧一发间,余烬一个矮身,一手向后扶地,几乎是蹭着方珩拦她的手臂,整个人身体与地面夹角四十度,侧滑了过去。
跑道上有水,这无疑增加了难度,但哪怕巨大的惯性使然,余烬都没有摔倒,只是她的一双旧胶底鞋,在跑道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像是在无声的控诉方珩的所做所为。
方珩没有看清余烬的动作,但等她反应过来回过身的时候,对方已经停下了,正慢吞吞的站起身子。腿还像抽筋似的打了个磕绊,这多少消解了一些余烬刚刚举止的诡异。
方珩是听肖洁说,余烬被罚跑圈了的。她笑容一瞬间凝住,像是蜡像似的,之后肖洁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
而这种感觉在见到滂沱大雨中,操场上那个纤瘦身影时达到了顶峰。
“余烬!”她叫她:“你停下!”
“……”
“停下!”
“……”
“你给我停下!”
但余烬就仿佛听不见似的,也没看向她,就那样自顾自的迈步,摆臂。她就那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了。像是交叉线,但距离方珩最近的时刻,二人之间也有十几米远,有疾风,有雨幕,有一面看不见却厚重而沉默的墙。
方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滴答、滴答。
黑色的直伞掉在了一旁。
滴答、滴答。
方珩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洪流。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在雨中默默对峙,沉默在嘶吼,在咆哮。
“余烬,你过来。”
“……”
“过来。”
“……”
“过来。”
女孩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却不是向着方珩。她捡起了被风吹的直颤的伞,然后走到了方珩身边,举起来,挡在她身上。
少女的身量还未长开,站在高挑的女人面前高举着伞,那样子实在有点滑稽。
但没人笑。
方珩展了手臂,将少女拥入怀中,她半俯下身,手贴着少女的湿发,却带着劲力,将对方整个人按在怀里,她嘴唇贴着她耳朵极近。
她说,声音罕见的锐且冷,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余烬,如果你想跑步,不要选下雨天,不要选大病初愈之后。如果有人要求你如此,你可以不必听,不必理会。”
怀里的人似乎挣扎了一下,却被箍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