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的缘故,虞伽没有赶上原定早晨飞往海滨城市的航班,简笑在机场给她连续轰过六个电话,但她一个也没接到,人昏睡了过去,浑身冒着虚汗,口干舌燥,等简笑他们抵达滨海城市的时候,她还被噩梦缠身,一直到下午十二点三刻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整个人被烧得神智不清。
她从枕头底下摸到手机,看到那么多通未接来电和一条来自简笑两小时前发过来的内容为“再不给你姑奶奶回电话,绝交”的微信消息后,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几分,然后,一通电话回拨给简笑赔罪。
“嘟”声响起第六下的时候,对方接,但火气还未消除,脾气特别大,看样子是攒足了一上午被她鸽了的怒气,问她怎么着,从西伯利亚梦游回来了?
“我发烧了。”虞伽好声好气地回。
她那会儿鼻音确实重,声音也虚弱,愈加严重的感冒症状倒是霎时扑灭了简笑心底的火,于是,语调缓和了下来,还特别体谅地说:“你要觉得不舒服就别来了吧,没必要为了个破生日硬撑。”
尾音刚落下,电波那端忽地传来一声鬼哭狼嚎,邵鹏插话:“诶诶,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破生日!”
紧接着,一阵窸窣响,再后来,手机被急眼的邵鹏一把夺了过去,先发制人地说:“我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你要不来就太不够义气了啊!”
“没说不去,”她声音特别懒,带着浓浓的疲惫,“我昨晚就是没睡好,早上没听到闹铃。”
“你想谁想到失眠?”邵鹏脑子转得飞快。
“想你,行吗?”
“你可别想我了吧,爱上我的女孩都会受伤。”
邵鹏讲话没个正形,但他们平时相处起来就这样,虽然跟姜则厌闹崩了,但跟他圈里玩得较好的几个朋友倒还常常联系,平日里闲来无事时,丁舒冉邵鹏他们总喊她出去玩,聚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不聊姜则厌,多数是开一些没谱的玩笑,相处得久了讲话也就随便多了。
虞伽起床,进厨房灌下一整杯柠檬水后,慢悠悠地说:“邵鹏,你要还想见我的话,十分钟内重新定一张飞你那儿的机票。”
“得得,靠谱!不枉哥白疼你,留了间全别墅景最好的房间给你。”邵鹏笑嘻嘻地回。
……
简笑的信息是在虞伽刚打上出租车的时候发过来的,问她到没到,她边在对话框里打字,边坐进出租车的后座,等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原本放晴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混沌,不过四点多而已,天色昏沉得就跟点一样,她透过车窗朝外看,紧接着,云层里一声滚雷。
“不说今天没雨么。”
司机在前座小声嘀咕了句,随后,转过头来问她去哪,虞伽对他报了个地址,司机特别浮夸地“哦哟”了一声,说:“好地段啊,但那可不近啊。”
话落的同时,大雨倾盆而下,头顶又一声滚雷,司机见她并没有搭腔的,于是,没再强行找话题聊天,转回身,扶着方向盘将车头一个打拐驶入车流中。
虞伽上车后就困顿得不行,在飞机上的时候就着可乐给自己喂过一颗退烧药,这会儿约莫是起药效了,整个昏昏沉沉的,不多时,手背枕着额头,就这么瞌睡了过去,途中,不止做了一个梦,梦的还都挺离奇。
她梦见自己在被大雨淹没的城市里游泳,在点着烛火的鬼屋里打边炉,在漩涡卷动的深海里荡秋千,还梦见自己一身盔甲骑着白马遨游天庭,然后,又梦见地震,身子剧烈晃动,紧接着,人就被惊醒了。
虞伽睁眼的时候,发现身子骨剧痛,额头也疼,脑袋“嗡”的一下炸开,耳膜边传来一阵低鸣,等意识渐渐归拢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是在做梦,刚才的剧烈晃动也并非地震,而是车与车剧烈碰撞时产生的惯性,所以,她此刻切切实实地遭遇了一场车祸。
虞伽见眼下情况,分析着应该是暴雨天气可见度本身就低,再加上两车间的距离又很近,前方车子不知为何紧急踩下刹车,等这边反应过来的时候完全来不及减速,所以一脚油门撞上了前方车的车尾,好在撞得不算太严重,只是难分对错。
司机低低骂了声,随后扭头跟她说:“不好意思啊,出车祸了,你看要不要重新打辆车走?”
虞伽看一眼窗外,透过磅礴的雨幕意识到自己此刻正位处沿海公路上,重新打车,难,但也不能继续在这里耗着,于是,反手将外套的帽子盖脑袋上,帽檐松垮地半遮住眼睛,紧接着,吸一口气,拎着随身行李箱下车。
外头的雨势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向,她打了个喷嚏,解锁手机屏将页面切换至打车软件,可偏偏,这鬼地方连半点信号也没有,就算想打给邵鹏让他来接都不行,她烦躁地左右环顾,随后,看着稀疏的车辆从身前一晃而过。
这里地势偏僻,过路车辆本来就少,但虞伽仍不死心地试图招手拦车,那时,当真一点也不畏惧她此刻正孤身一人站在大雨倾盆的环海公路上,也不怕是否会招来一辆横生枝节的黑车,身子受雨淋,呼吸间一片滚烫潮湿,但她当时的脑子里没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五分钟后,视界范围内,终于出现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停在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后,她撇过头看一眼,与此同时,看到那车正朝着她的方向闪了下灯,约莫是看出她这边的状况来紧急救援的,虞伽隔着雨幕朝车头看,但天穹昏暗,大雨如注,她根本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
三秒后,抽了下鼻子,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惨遭遇坏人,于是,拉着行李箱就往车头的方向走。
那时,副驾驶的车窗往下降,虞伽将另一只手插在外套兜里,紧攥着仍收不到半格信号的手机,步子缓缓朝前,紧接着,在七步之后,当视线隔着副驾驶的位置,透过完全降下的车窗看到主驾驶上那抹侧影的同时,拖着拉杆箱的手指顿了下。
她看着那个昨天傍晚还在南川偶遇,如今却隔了几千公里,于此时此刻,此分此秒,在暴雨倾泻而下的另一个陌生滨海城市里,再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视界范围内的姜则厌,呼吸轻微起伏。
心里骂了声,不会t那么巧吧。
但偏偏,就是这么巧,让她在眼下最难堪最无助的境地里碰上了那个最不愿碰到的人,觉得老天是在故意整她,这么猎奇的事都能降临到她头上,还非得逼她做出一个内心明明很抗拒,但又碍于眼下情景而无法拒绝的判断,真的挺令人窒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