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笙歌连片,各处烟花爆竹响彻云霄,更显西北角一带尤为安静。
徐赫披着相思灰披风,沿道旁石灯昏幽微光,踏着积雪未除的青石甬道,一手撑伞,一手抱了一大袋事物,大步踏出翰林画院。
“徐大人今儿比平常早了些?回去与家人守岁?”守门侍卫习惯他长夜在内作画,见他行色匆匆,笑着打招呼。
“是啊!总算完成圣上所托,早点回家歇息也好。”
徐赫只觉手中画卷如有万斤之重,使他双手微颤,额角冒汗。
另一名守卫笑嘻嘻道:“依照惯例,您懂的。”
徐赫如常打开油布包裹的画作,随手展开一幅,淡笑道:“不是回去过节么?一下子多带上几幅……哎呀!这下雪天就是不方便!”
这些守卫哪里懂门道?草草看了两眼,见印鉴是他的,笑着放行。
徐赫取了些碎银子塞在他们手中,呵呵而笑:“天寒地冻,诸位辛苦了!一点小心意,请大伙儿下值后买点温酒,暖暖身子。”
守卫们知他素来出手阔绰,均连声叮嘱他注意安全。
然则没走出几步,宫墙拐弯处来了一小队人马,为首之人喝问:“大晚上谁还敢在皇宫附近游走!”
徐赫一听这声音,暗呼不妙——黑炭头家的小砚台不在御前当值,跑到宫墙边上巡逻?这闹的是哪一出?
他与洪轩既是情敌,又有过节,一个月多以来偶遇两三回,皆装作不相识。
万一被对方逮住搜查,来个公报私仇,他岂不麻烦大了?
巡防队伍提着灯笼照了照,但见徐赫立定原地,顺从配合。
“众位大人辛苦了,在下为翰林画院待诏,奉圣上之命临摹画作,耽误了些时间,让各位劳神,好生过意不去。”
洪轩认出是他,长眉一凛:“原来是徐大人,请问大人手中为何物?”
“洪指挥使,这……不过是在下的拙作。”
“徐大人过谦了,”洪轩皮笑肉不笑,“久闻徐待诏技艺超群,极得圣上赏识,遗憾咱们这些粗鄙之人无缘欣赏,而今巧遇,可否让弟兄们一饱眼福?”
他话说得客气,打开检查之意已无须多解释。
徐赫早在心底拿他摩擦地板一百遍。
但对方身为内卫副指挥使,官职比他高出数个品阶,且宫廷及周边皆在其负责范围内,若要细查,他根本不能推拒。
其时风狂雪冽,徐赫收了伞,挪步至避风处,亲手展开十数张叠起的一卷小画,递至灯下。
洪轩翻身下马,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双手接过画作,翻了几页赞叹了两句,交还后又示意他拿出别的画卷以供“观赏”。
徐赫烦不胜烦,又拿出一卷,垂眸道:“此为临摹之作,让洪指挥使见笑了。”
弱光之下,洪轩定睛细看,忽然脸色微变。
徐赫观察敏锐,猜想对方已看出端倪,急中生智,假装卷起原先那批画时手滑,未裱过的原图散落风里,吹得到处都是。
“哎呦!我的画!”他连连顿足,展现出一副心疼得不行的苦瓜脸。
“怎么回事!”
翰林画院门口的两名守卫均知画师们极其爱惜自己的作品,纷纷抢上前帮忙拾起,抖落上头的雪粒,又对徐赫作了一番安抚,还劝了洪轩几句。
“徐大人日以继夜,画画了好些时日,毁了岂不可惜!”
“洪指挥使,您若想向徐大人讨教,不如换个时间?这大晚上又是风又是雪,乌灯黑火的……啥也看不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