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匆匆赶回来,一踏进屋子,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
原本焦虑的心情终于也松弛了些,毕竟宜修和柔则的贴身婢女神情都是安慰宁静的,那至少代表,柔则的情况没有变坏。
最先注意到他进来的,自然是正对着门的剪秋和怜星。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宜修便也放下荷包抬头去看。
“爷回来了。”
宜修躬身弯腰到一半被胤禛扶了起来,便顺势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姐姐服了药今儿一上午都没怎么醒,也没吃什么,不过好在太医瞧了说暂且不妨事,但也不能就这么饿着。”
“妾就做主先让姐姐这儿的小厨房照着我之前琢磨的煲汤方子,用砂锅小火慢炖了虫草乌鸡汤,再炖了个肉沫蛋羹。这会子大概也到点了,爷看要不要叫姐姐起来好歹先吃点,要不一会儿喝了药又该觉得嘴里苦,吃不进饭了。”
“嗯,辛苦你也跟着累了一天,一会儿咱们就陪着柔则在里面吃点吧,若留她一个,恐怕她心里不好受。”
胤禛点点头,对宜修的安排没有他一向信任,转而想到柔则,心中又有些沉重:“柔则本就敏感,惠福走后她心思也越发重了,如今她在病中,素日你若发现什么不对,及早来告诉我。”
“爷放心,妾都知道呢。”
两人在屏风外商议妥帖这才一起走了进去。柔则歪在床上果然还在熟睡,胤禛上前轻柔地唤了两声,将柔则唤醒,又扶着她半坐起来,一旁的侍月忙塞了靠背和凭几。
怜星则喊了两个二等的丫头抬了一张小炕桌来放到柔则面前,提膳的紧跟着打开食盒,怜星将里面的菜取出来摆在柔则和胤禛面前。
王爷和福晋在床上相对而坐,宜修自然是在下头另置一张小席,用攒心盒子装了几样菜,另有一个白瓷碗装着炖得滑溜的嫩蛋羹,上面淋着炒的喷香的肉沫;再一个巴掌大的小盅,里面是熬得鲜亮的汤水,光是闻着那种鲜香味儿都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三人都有些饿了,便各自拣了爱吃的。柔则对今日熬的汤水情有独钟,甚至连里面的乌鸡都用了不少,又吃了半碗蛋羹和一些素炒菜心,看得胤禛欢喜起来:
“宛宛难得有这样好的胃口,宜修这些方子真是不错!”
宜修也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口,又擦了擦嘴角,闻言只弯起眼睛笑一笑,见柔则看过来很是乖觉地起身行了一礼:“想必爷和福晋还有正事要商议,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磨蹭,带着剪秋就走了。
等回了持心斋没多久,便得了消息,叫从明天起她便不用去前面侍疾,而是和年侧福晋一起分管后宅诸事。且分到她这儿,多是厨房和针线这类油水足又能安插人的活,年世兰说是分管,更像是给她打下手的助手。
福晋还怕她们住处一东一西,生怕影响她们同事,一应想到头里,不等王爷开口,早便命人特特在花园子南面收拾出一处花厅,方便两人日日碰头,往来回话人等皆去此处,时日久了便都称为议事厅。
宜修自知她如此行事目的为何,也不理论,专低头做个实心人。事事安排到她手里,一概都是萧规曹随,按着现成的例来,绝不显弄自己的能为。
年世兰果然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一开始上手还肯安分点儿,假模假样装出个主次来,这两天见下面人因着宜修握着大头便赶着烧她的热灶,再她入府晚,本就想着要往府里安插些人手好方便她行事,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哪有不伸手的道理。
偏真正管事的是宜修,年世兰自然看她哪都不顺眼了,便慢慢露了苗头,先还只在小事上提些添减,渐渐胃口开了,就想在要紧事上露爪子
譬如今日,两人在厅上商议除夕家宴,这天胤禛是要入宫的,往日自然是福晋跟随,她们这些妾室自然是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等男女主人回来,或开一席大家同乐,或关起门各过各的,只看王爷或福晋的意思。
今年福晋病倒了,年世兰倒想跟着,但她也只能想想。便是胤禛不喜欢宜修,这日子他肯定也是选宜修,更别说宜修如今在他那儿还颇有分量。
既然如此,年世兰便想在家宴上动动脑筋。她的意思是,既然王爷没这个兴致,那今年不如就设一席在她的来仪堂,只邀大家去她那儿同乐便是,也是取团团圆圆的好意头,再今年府里有了她和两个新人,大家也借着这个机会加深了解,促进感情。
“妹妹好热闹我也理解,只是今年事情多,我看除夕这天还是清净些的好,让她们关起门自乐,她们自在咱们也清闲些,不好么?”
宜修随手翻了翻账目,柔则聪慧,这些年管家虽然手段略有欠缺,但总得还算差强人意。今年交到她们手里,宜修又慢慢捋了一遍府里的人事,管理起来更是举重若轻,年世兰提出的那些也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大事几乎都被宜修撅回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当然,年世兰的个性也不会轻易就认输。听宜修是一点都不打算同意,便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喝了一口:“姐姐也忒谨慎了,不知道的还当姐姐您禁不住事呢。”
“大节下的哪家不乐一乐,咱们又没破例,也没饶着福晋,就在我自己院里怕什么?你若是怕费钱,这银子我自个掏腰包就是了。”
“那就更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儿,今日若开这个口子,以后她也拿钱我也拿钱,府里的规矩岂不成了摆手,时日久了只怕还会纵得下面人钻了钱眼儿,只肯认钱办事,你让府里其他格格怎么办?”
宜修笑看她,话说的直接。年世兰更直接,当即呛道:“凡是世家大族的下人,哪个不是富贵眼?更不用说咱们王府。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便是从前福晋当家对下面那群拉帮结派的、刮油水的、挣脸的,难不成个个都查过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拘着他们不过分也就罢了。”
“难不成旁人这样就无事,偏我就不行?”
说着,作势就要发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