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华堂出来,宜修独自一人往回走。这会儿的风不似清晨那般大了,只还一阵阵泛着寒意。
等回了持心斋,染冬忙将准备好的热辣姜汤倒了一大碗,宜修一气喝了才觉得身体暖和起来。
解了斗篷,换上一身轻便保暖的宝蓝地暗花绸绣团龙纹银鼠皮便服,又松了发髻去了满头珠翠,只觉浑身清爽。
“难为侧福晋了,小厨房已经将早膳备下了,您看是缓缓还是让他们就传上来?”
“先摆膳吧,一早上竟和人打口水仗了,累的我现在胃里空空如也。”
剪秋一听,忙先扶着宜修在东边花厅上坐着,不一会儿染冬带着一干下人流水似的摆了一桌子,等菜上齐了她也不走,直接立在宜修身后,拣了她爱吃的盛在碗里。
宜修以一种优雅且迅捷的姿态,不过一刻钟便用了一小碗虾肉馅儿小馄饨、五个羊肉小饺、两个胡麻脆饼,还就着五香鸡丝和罗汉面筋吃了两个象眼馒头。
单看份量都不多,凑一起可真不算少了。就在染冬犹豫着该不该劝主子少用些以免后头再加上两顿点心和晚膳这么吃下来积食,宜修刚好卡着她的胃能承受的边缘停了下来。
照例将没用过的赏给身边人,宜修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用茶漱了嘴,这才施施然去了书房,却也没看书,而是命人在窗下支好了榻铺了褥子歪了上去。
剪秋拿了两个象牙头的小锤慢慢地给她捶着腿,宜修喟叹了两声,觉得好些了便让她停了下来:“你也跟着我站了半天,趁着这会清闲,咱们都且偷会懒罢。”
说着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剪秋也不推辞,果然搬了个小方凳在宜修下手边坐了。
“侧福晋今天辛苦了,也不知福晋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却对您说那些话。”
“呵,她这是新官上任五年才想起来烧火。不过好饭不怕晚,刺头都没了,她如今再烧可不就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宜修摸了摸身下这张上好的青狐皮褥子,这还是自己生下弘晖后柔则赏得,彼时她刚入府,对自己的愧疚正浓,同时胤禛对她的迷恋也正值顶峰,凡是胤禛赏给柔则的好东西,大半都被她找了借口又赏给自己。
这是为何今生从来一次,自己仍旧讨厌柔则,却没有对她出手的原因。
可惜人心易变,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柔则自己就完成了蜕变,也知道拿自己来立威了。
“福晋这法子用起来倒容易,只要狠狠下了您的面子,以后再有人犯错可不就随她揉搓了?”剪秋撇了撇嘴,“只是这样一来,把您置于何地呢?”
“还想拿捏咱们弘晖阿哥,福晋自个的阿哥都看顾不过来呢……”
窗外风声呼啸,室内却温暖馥郁。许是今天早上这一顿吃饱了,宜修靠在软枕上听着剪秋略带了些恼怒的话只是眯着眼轻轻笑了:“她如今可不在乎这些了,这样才好,就是要这样后头的大戏才好看呢……”
后面的声音微不可闻,渐渐隐默在口齿间含糊不清。
剪秋虽没听清,见侧福晋闭着眼似熟睡了,忙去里间拿了条薄被给宜修盖好了,又将烧热的火盆挪去脚边,将案几上的篮筐拿了过来,就坐在火盆旁边做起了针线活。
宜修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都还有些意犹未尽,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怔怔地盯着脚边烧红的银丝炭。
“侧福晋醒了,可要擦把脸?”
不知何时屋里换了绘春,见她坐起身忙从凳子上跟着起来,欠身问道。宜修迷瞪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便觉得一张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这才悠悠转醒。
“剪秋呢?”
接过帕子又擦了擦手,宜修盘腿坐在榻上,端起绘春奉上的红枣桂圆茶抿了口,慵懒的声音像是带了钩子,听得绘春莫名地耳朵发红。
“剪秋姐姐瞧您睡得好,赶去吃了饭,我瞧她有些疲惫,就干脆换了班。”
“嗯,她今天也是累着了。”
宜修点点头,见这会时辰还早干脆趿了鞋走去对面的书案,将自己昨天看的那本游记随手塞回书架上,绘春已经颇有眼色地铺好了纸磨好了墨。
临帖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像宜修这种早就大成的人,临起字帖来下笔如有神,脑袋还能空出来思考别的事情,不知不觉她就临完二十张大字,要不是绘春提醒,只怕她还要继续临下去。
有些意犹未尽地搁下笔,正觉得无聊,忽见绣夏走了进来:“侧福晋,贝勒爷往这边来了。”
宜修看了眼自己这身家常打扮,只命人取了斗篷来,又将绣鞋穿好,让人守在外面,等差不多了才从书房施施然绕了出去。
胤禛刚跨进院子,抬头就见宜修站在廊下含笑看他,两人目光相接,宜修略微牵动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多了份真切的欣喜,胤禛见了也不免跟着一笑。
“贝勒爷回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屋。”
宜修迎上去正要行礼却被胤禛扶住,她便顺势拉着胤禛往屋子里去。
等进了里间,又忙着给他褪去斗篷、大衣,又命人拿了他家常穿的袍子服侍着他换上,再取了碧螺春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备上他素爱吃的点心勃勃。
这么一连串下来,等胤禛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舒适的衣裳、捧着热茶,离手边最近的还有他之前夸过的葡萄奶糕。
胤禛凝神半响,扭头冲一旁笑容乖巧的宜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爷兜底,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