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走了出来,眼睛竟然有些酸涩。采访前,我专门另列了一份小档案,其中一行:
有一独生爱女,法国留学,宠爱逾常。
他的女儿,跟我同龄。
天上已经下起了微微细雨。走出大门,转角,我径直走了过去:“谢谢你。”他坐在车的后座,看了我一眼,非常淡定地:“谢我什么?”
驾驶座上正要发动车子的那个中年男人回过头来,感兴趣地盯着我。龙斐陌暼了他一眼,他立刻回转过去。
龙斐陌抬眼看了看天:“我还有一点时间,如果你愿意,可以搭顺风车。”我摇头,朝后退了一步,警惕地:“不,谢谢。”我非常记仇。
他点了点头,直接吩咐道:“开车。”车窗徐徐滑上。就在车快要开动的一瞬间,我听到一个声音,耐人寻味地:“记住,骨气不能当饭吃。”
接近年关,工作一如既往地忙碌。
这个周末,我还是抽空上街,进了一家陶艺店。
过几天就快过年了,方叔叔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却年年都婉拒学生陪他除岁,按他的说法:“习惯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为他备份新年礼物。正当我在店员热情洋溢巧舌如簧的推介下,对着两把造型各异但都很别致的紫砂壶举棋不定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无巧不巧,竟然就是方叔叔的。“桑筱,”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有磁性。“啊,方叔叔。”我一面回答,一面分神应和着店员。
他很敏锐地:“在逛街?买东西?”我“嗯”了一声,对店员作了个手势,示意正口沫四溅的她稍候。他仿佛开了天眼般:“别是在给我挑什么礼物吧?”他咳了一下,“小丫头,不用客套。”我微笑:“应该的。”他很不悦地提高嗓音:“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一个月薪水能有多少,何必浪费?”
我没吭声。
听不到我回答,他又问:“桑筱,明晚有没有空?”语气已经恢复跟往常一样的温和。
我愣了一下:“有空。”他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我手上有两张音乐会的票,如果不忙着约会的话,陪我这个半老头子去听听,就当送我份礼物,好不好?”
我清楚他的脾气,只好点头:“好吧。”
他很满意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天,我正在社里忙稿子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母亲居然打电话给我。我太意外了,以致于捧着话筒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的声音很平淡地:“桑筱,你很久没回来了。”我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是。”她还是有点漫不经心地:“最近还好吧?听友铂说你过得还行。”我淡淡“嗯”了一声。
对面的阿菲打了个手势:“读者?”我摇了摇头。
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桑筱,这个礼拜天就是桑瞳的二十五岁生日,你还记得吧?”我微笑:“记得。”
我很清楚地记得。
但妈妈,你似乎忘了你有个女儿,她的生日只比桑瞳大七天。
听到了我的回答,母亲显然有些满意,完成任务般:“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叫我打电话给你,让你那天务必回来一趟,还有……”她顿了一下,“反正,你记得到时候回来。”
我忙开口:“妈,恐怕不行……”我很忙,而且,压根没有回去的打算。
她不由分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日复一日的忙碌,我早已把那个电话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的下午,友铂开着他那辆拉风的斯巴鲁翼豹在我楼下摁喇叭,我还后知后觉。
我跑了下去,有些奇怪地:“怎么有空找我?”
俞大少爷的名字,特别是周末休息日历来是和那些名媛们胶结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还不是爸非逼着让我来接你。”说罢,又嘀嘀咕咕地,“多大事?非要全家到齐,害我推掉一个重要约会。”他看着我,又是叹气又是皱眉:“你是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吗?面黄肌瘦的,也不打扮打扮,说出去是我俞某人的妹妹,我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说着,他摇了摇头,按下后车窗,露出另一张笑脸。
我吓了一小跳。
居然是关牧,他朝我招招手:“嗨,桑筱,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自从圣诞夜之后,他大概很忙,只是打过几个电话过来,偶尔也发发短信。
我点点头,朝他微笑。但回过头来对着友铂,我还是为难:“哥,你回去吧,我忙得很。”
友铂皱眉:“哥哥我好久没见你,大老远跑来看你接你,而且,就算你不领我的情,总得给人家关律师一点面子吧?”他看了我一眼,“再说了,桑筱,一家人吵吵闹闹难免,但是,你难道打算一辈子不回去?”关牧随即七情上面地配合兼打趣:“桑筱,你不会比我这个大律师还忙吧?”
我叹了口气。整个俞家,我最无法抵抗的就只有友铂跟桑枚。于是,在两管强力胶的左右夹攻下,我无可奈何,最终还是上了友铂的车。
友铂飞快地开了出去,渐渐我发现方向不太对:“哥,我们不是回家吗?”他从后视镜里斜睨了我一眼:“那么急干嘛,我们这些路人甲乙晚上到就行,”然后,他冲着关牧抛了一句,“关大律师,牺牲你半天时间,一会儿给我这个傻妹妹好好当回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