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帮孩子们看了一遍规矩,又亲自给她们挑了入宫穿的衣裳首饰,母女四个在一起挑挑选选,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文皎起了个大早,早早用过早饭,便亲自去了黛玉的院子,看着三个姑娘梳洗打扮,亲手帮陆清梳了头发上了妆。
陆清是未婚女儿,不好戴太华丽的首饰,但入宫要打扮得隆重些,文皎最后给她发上簪上一只点翠金步摇,陆清不由得微微皱眉道:“这也太沉了。”
是啊,这也太沉了。
等小满给文皎戴上七尾大金钗时,文皎也不由叹了一声。
光这簪子就有二斤重,发髻上还有左右各三支金簪,发后还有发梳,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各样的首饰,都是实打实的金子宝石。身上穿的国公夫人诰命衣裳也都是金银丝线绣的,重重叠叠穿了好几件,确实是华丽又好看,可也是真的沉!
若不是要带陆清入宫,今次还要拜见太后娘娘,文皎是不必如此大妆的。
想到这里,文皎扭头看一眼陆清,笑道:“清儿还嫌沉,不如咱们俩换换?”
陆清赶紧摇头微笑闭嘴。
四月初二,照例是妃嫔家眷可以入宫请安的日子。
家眷入宫的牌子是提前几天就递进来的。今日庄贵妃慧贵妃并罗贵嫔的家中都有家眷入宫,宫内日子平淡,能半个月一个月见一次家人,是除了孩子之外,这些妃嫔难得的慰藉了。
是以毓秀宫、昭阳宫并明粹宫内,这几位妃子都早早起身,精心装扮,又找御膳坊要来精致点心,打点出要赏给家人的东西,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位低无子的妃嫔们不好太过张扬,家人入宫都是几个月一次,还有几位妃嫔是宫女出身,家人或是早就离散,或是平民出身不得入宫,是以今次并无贵嫔位分以下的宫嫔家人入宫。
而高位妃子中,也有两位妃子今日无人入内看视。
一位是出身宫女的宁妃。依着宫规,二品妃位的母亲可授正三品的淑人封诰。但她爹娘早就没了,家里只有几个弟弟弟妹们,谁也进不来宫里。
省亲的规矩也有了好几年,宁妃早就习惯了人家宫里热热闹闹的娘儿们说笑,她这里却依旧冷清。
再说她是从小进的宫,爹娘指望着她入宫的赏钱养家,在宫里吃了苦受了罪,早就把家不当家了。弟弟们那时都小,她和他们也没什么感情。
左右她有三公主,又怕什么呢?
再说如今家人不入宫的也不止是她一个人了。
有些人是生育了皇子,得了意,亲弟弟还尚了长公主,可又怎么?还不是和她一样,人家在宫里娘儿们团圆,她们在宫里冷冷清清?
“祖母年纪大了,从去年冬日病到了现在,断断续续还没好。娘是进不来……凤丫头怀着身孕,也不好进来。”
华阳宫内,贤妃贾元春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六皇子,口中喃喃说道:“启平都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我家里人呢。”
抱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嘴唇张了又合,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几句早就重复过许多遍的话:“娘娘……娘娘,左右咱们六皇子殿下还小呢,现在见了也不认人。”
“等六皇子殿下满了周岁,老太太身子也大安了,琏二奶奶也生下孩子养好了身子,一起过来看娘娘,大家围坐一屋子,说说笑笑,岂不更好?”
贾元春面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看着六皇子睡得正香的小脸,低声道:“抱琴,你看,启平生得真好。”
抱琴凑过身子笑道:“娘娘本就生得好,咱们皇上也……六皇子殿下又像爹又像娘,自然也生得好。”
贾元春点点头,又问:“那你说,启平这么乖巧,又像皇上,怎么我总觉启平出生了,得皇上并没多高兴呢?”
抱琴变了脸色,忙抬头看殿内无人,低声劝道:“娘娘!您生产之后,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接连往咱们宫里送了多少赏赐?”
“六皇子殿下一落地,就有八位奶娘八个中人服侍,娘娘的身子也是太医一天两次的来请平安脉。添丁是大喜的事,怎么看,也不能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不高兴呀?”
贾元春眼角流出一滴泪,划过她苍白的面庞和细瘦伶仃的颈项,流入了她的衣领里。
抱琴心口一颤,赶忙拿出帕子要给娘拭泪。
但贾元春倏然又流下一滴泪,接着泪珠儿不断从她眼中滚落,看得抱琴胆战心惊:“娘娘……”
“抱琴……”贾元春轻声哽咽:“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是去年十二月初五生下的启平,到得现在,启平马上要满五个月了,可皇上来咱们宫里加起来也就三次。”
“一次是我生下启平的后一日,一次是正月二十一,还有一次是三月初二。一共就来了这三次,第一次看了我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后两次倒是都留了饭,只是也没和我说什么,看看孩子就走了。”
贾元春的声音淡得似天上的云烟,听得抱琴像是悬在空中,脚不着地,心里一晃一晃,颤悠悠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