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咱们这老子第一个算计就落空了,花了这么大力气,冒着被长孙氏抓住小辫子和借题发挥的风险,却看了个寂寞。”六皇子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不是和我说,那谢晚直接就跑了,什么绿眸都根本没出手,还有那一百具青冥甲居然被一些火器烧得哇哇叫,丢盔弃甲,而且那四耳妖猫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他和高求实的面前挑衅了一番,他岂不是更加要吐血?”
安兴公主忍不住好奇道:“那四耳妖猫又是怎么回事?”
“那猫有意思。”六皇子嘿嘿一笑,道:“那猫就是上一代堕落观道子养的,似乎猫都练了什么法门,开了一点灵智,而且也不见老死。那猫其实很厉害,八品修行者都追不到它,但它胆子特别小,它的主人如果不在城里,它不知道躲到哪个地方,谁都见不着它,但每次只要它的主人到了城里,它每次必定出现在城里一些最厉害的人物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意思是你们平时这么厉害,但又能奈我何?安兴你想想,我这冤大头父皇费了老大劲去确认那绿眸的身份,结果那一百零八玄甲士派出去了,正主却已经在了长安,他要是没那么心急,晚两天整这事情,他都不用费劲了。明显那绿眸不是堕落观道子的传承。现在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兴公主眉头微蹙,道:“这四耳妖猫出现,就意味着堕落观上代道子的传人已经在长安,那父皇确定绿眸还在幽州,那便可以断定那绿眸肯定不是堕落观上代道子的真传,那会不会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堕落观上代道子还活着,来长安的是堕落观上代道子,或者说上代道子也不只一个传人,那绿眸只是其中之一?”
“我对堕落观没有我父皇了解,但既然我父皇觉得堕落观上代道子已经死了,来的肯定是他的唯一真传,那么我想他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他这样的判断。”六皇子沉吟道,“他应该确定堕落观上代道子已死,而且确定上代道子应该只有一名真传。”
“这几日我也听说四耳妖猫出现了好几次,父皇已经动用所有暗卫和密探疯狂搜索和清查这段时间进入长安的所有人。”安兴公主点了点头,“那照你这说法,父皇比任何人都确定堕落观上代道子的真传已经在长安城里活动。”
六皇子微嘲道:“我爷爷到了登基做皇帝时,自身的修为也是绝高,那些无名道观的八品就算杀到他面前,他就算应付不了,脱身可能没问题,但我父皇哪里有我爷爷厉害,所以我爷爷不怕堕落观修士,但我父皇心中肯定怕得要死,他用这一百零八具青冥铠是一石二鸟之计,确定绿眸身份的同时,他想要看看青冥铠多了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够围杀八品。”
安兴公主心中一动,道:“我听说这青冥铠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
“那是费了他相当的心血,内心恐惧的结晶之物啊。”六皇子嗤笑出声,“最近这二十年,我大唐其余玄甲都没有多少长进,那是因为最厉害的那两座工坊都按照他的意思,将心血都用在了这青冥铠的研究和制造上。这青冥铠求量,制造工艺和材料,一开始追求的就是能够大量制造。而青冥铠的最显著特色,就是聚集的青冥铠越多,对修行者的真气就越是有压制作用,所以这青冥铠从一开始,就是针对那种强大的八品修行者。一百具不行,就三百具五百具,汪洋一样淹死这八品修行者。他派出去这一百零八具青冥铠,就是因为那绿眸身边肯定有八品,他心中肯定做过判断,觉得这一百零八具青冥铠是行的,若是不行,那接下来也可以针对性的改进。”
说到此处,六皇子实在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结果倒好,八品一个都没出现,这一百零八具青冥铠被莫名奇妙的野火烧得七零八落。”
安兴公主沉重道,“这听起来如同儿戏,但你知道我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是寒毛直竖,我只觉得弄出这种火器的人太过可怖,这人的来头肯定非同小可。”
“那是自然。”六皇子也肃然起来,道:“除非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不仅是强大的制器师,而起恐怕对我大唐的所有玄甲,乃至这青冥铠都十分了解,无论是材质还是符纹,还是其特性都了然于心。我甚至怀疑,青冥铠此次算是第一次大规模集群实战,但这人能够如此针对,说不定便已经猜出来的是这么大批的青冥铠,甚至青冥铠从建造之初,他就已经有所了解,他的脑子里,恐怕早就有了这种破法,否则临时起意,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有把握。”
安兴公主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听起来,这青冥铠从一开始就成了笑话。”
“那不是么?父皇满脑子要对付八品,以量取胜,那两座工坊的人按照他的意思搞,却没有想到,这东西量上去了能对付八品,却连这种独特的燃物却应付不了。这种缺陷一暴露出来,这接下来准备的几千青冥铠制还是不制?”六皇子连连冷笑起来,“好,制的话,那这大唐玄甲的命脉就操持在了这个能炼制燃物的人手里,那要不制的话,这二十年疯狂的投入,那么多的财力,就这样丢了?就算我爷爷留下的根基再厚,这样耗也耗得起吗?”
“所以你说我父皇气不气?”六皇子看了一眼安兴公主,冷笑道:“若是大唐就此中落,他就是史书上的第一神级败家子。”
安兴公主沉默不语。
现在世间皆笑吐蕃赞卓多疑,却不知大唐皇帝因内心之恐惧而将宝押在这青冥铠上。
怪不得他会在朝参之中气急败坏的咆哮。
这真的是有可能影响国运的事情。
“我觉着吧,接下来他反倒是要去舔那绿眸。”六皇子微讽道:“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人,那个火烧青冥铠的人应该就是绿眸的手下。好歹绿眸在黑沙瓦和裴云蕖体现出了我大唐的风骨,那说不定人家就算恼火他这样的算计,看在大唐的份上,还是愿意再卖他个面子,不会将那火烧青冥铠的手段流传出去。那为了大唐军方的未来,他就不得不做些讨好这绿眸的事情了。再加上这只四耳妖猫,绿眸更是因祸得福,我这父皇肯定想牵着绿眸去对付这四耳妖猫的主人。”
“若他真如此做法,倒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安兴公主叹了口气。
“他这种性情迟早要出事,他一直教训我们,说我们要记打,要长记性。但他自己却是头铁。”六皇子沉下了脸,声音微寒道:“而且他对民众比较宽厚,偏偏对李氏子弟和宝贵的修行者、武者却不够优厚,他总觉得只要对民众优厚,吸引大量的人口,将蛮夷都吸附进大唐帝国,他就永远不缺新血补充。所以这次哪怕死伤那么多修行者,他心里也不见得心疼,恼火的只是自己算计落空,只是自己丢了面子。但我爷爷的例子难道还不够提醒他,真正到了天下谁属的时候,那事情是寻常民众决定的?修行者能慢慢补出来,但一个厉害修行者要长成,那需要消耗多少的财力?家底够烧吗?”
安兴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六哥,听你说了今天这么多,我心中有个疑惑倒是解开了。我觉得父皇之前一直心心念念要打高句丽,很有可能就是他觉得堕落观上代道子躲在高句丽。”
六皇子微微一怔,道:“应该是,高句丽这些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他们的好多座城都和土匪窝一样建在山上,打高句丽得不到多少好处,这个解释倒是合理。”
安兴公主有些高兴起来,道:“那这青冥铠出了这么大事情,而且而堕落观上代道子的真传又不躲在高句丽,看来今后他倒是不会心心念念一定要打高句丽了,那种恶战就可以避免了。”
“你说你这一天天考虑的是什么事情。”六皇子叹了口气,“让你去吐蕃你就去吐蕃,你一点都不担心,一点不难过的么?”
安兴公主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挺喜欢去吐蕃的。”
六皇子愣了愣,“你变态?”
安兴公主踮起脚尖,看向皇城里的很多处地方,看着那些如同连到天上去的灯火,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慨。
“我没说笑话,也没说假话。”
她轻声却认真的说道,“我小时候其实挺不喜欢我娘的,我娘只知道修行,父皇有时候过来,明显忧心忡忡,是想看看她的主意,但她对这国家大事却是一点都不关心,敷衍得很,后来父皇也不太过来了。我当时就觉得,我若是长大了,要为父皇分忧,我不能只管我修行,而要为整个大唐出力。”
六皇子沉默不语。
安兴公主接着道:“后来我长大了,读了很多书,也见识了好多不一样的人,也见识了足够精彩的大唐,我就觉得,包罗万象的大唐里边,本来就应该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我娘那种潜心修行的人,有六哥你这种聪明绝顶又倔强的人,有绿眸那种一剑镇一城的人,有许推背那种被人觉得已经是一堆烂肉却可以让整个吐蕃胆寒的人…我大唐就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精彩人物,才拥有了这样的气象。而我,就是那种喜欢离开长安,喜欢按着自己的意愿去改变一个外邦的人。不管我能不能成,不管我做得了多少事情,只要能够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就是开心的。”
不知为何。
六皇子鼻子有些微微的发酸。
原来并非都是沦落人。
失意人只是我一个。
“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