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
查理拼命旋转着仅剩的右侧眼球,试图观察自己的身侧。他看见了更多的冷冻仓,犹如一口口棺材般整齐排列着。
在距离他最近的一口棺材内,躺着一具毫无生机的干尸。水分和油脂凝结在透明仓壁上,形成了厚厚的一层油冰!
他躺在一大群被冻死的尸体中间!爸爸妈妈也是其中的一员!
恐惧在死寂中无形地摧残着查理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一大部分是结冰的,侥幸醒过来的神经束每时每刻都在与彻底死亡进行着搏斗。他无法思考,却又不能停止思考,睁开的眼皮迅速冻结起来,无法合上,眼球上的冰层越来越厚,很快就完全阻隔了他的视线。
救命。
救命。
救命。
没有人能来救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查理在冷冻仓中拼命维持着清醒,他很清楚,只要稍一松懈,只要奇迹溜走,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冻死,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被彻底遗忘干净。
一秒变成了一分钟。
一分钟变成了一小时。
一小时变成了一天。
一天变成了一个月。
一个月变成了一年。
一开始,他苦苦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仅存的神经细胞似乎适应了这种严酷的生存模式,维持意识变得越来越轻松。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无聊,无尽的绝望。幸运的是,这颗大脑还处于发育的前期,尚未完全知晓绝望的含义。
查理开始思考,开始回顾他所能记得的所有东西,爸爸和妈妈的脸,房间内的每样摆设,他所学会的每一个单词,窗外的每一片树叶。
还有那只乌鸦。
他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有限的回忆很快用完了,查理便开始自行在脑海中编造起来。他将学过的词语逐一拆分成字母,用这些字母重新造字,好为他所知道的,所想象的每一种事物和现象命名。
冷冻仓中,一个疯狂的世界被逐渐在孩子的脑袋里构筑了出来。他结冰的右眼上衍生了一个文明,在一次又一次的霜降中毁灭,重生。无数荒诞的音节填满了被冻坏的海马体,电视机中的恐怖画面充当了一切的背景。
查理偶尔会心生羡慕,那些电视机里的人死在外面的世界里,死得轻松,死得一了百了。
死亡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救赎。
可是他自己死不了,他已经错失了当初的机会。
已经过去了十年,或许是一百年,他的意识开始固化,他再也没法睡过去了。
又一年过去了,或许是两年,或许是十年。
他的身躯已经彻底坏死,他的内脏已经彻底干枯,他自己体内的油脂也随着水分一同上升结冰,糊满了玻璃。
可他没有死,他的意识还在,被冰封在无尽的虚无中。
逐渐地,另一件让他恐惧的事情悄然到来。
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