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一时称心足意,强持着端庄风范,起身以更衣为名,向皇帝发?自肺腑地蹲了蹲礼,从旁侧退出去?了。
此更衣乃是真更衣,换了轻便装扮,上?了牛车,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
即使同为京郊,皇帝的籍田离着真正的庄户毕竟还有一程子路,大道行至尽头,三两转弯,路便趁人不备一般,变作了蜿蜒小径,牛车的好处这时候就展现出来了。
水栀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正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逗狗儿?,瞧见一辆新崭崭的牛车停在自家对过,只当是城里家中又送东西来了。
“姑娘前回就说了,咱们这儿?什?么都不缺,叫别送那些个来。”水栀起身,边下石阶边说,小狗儿?也跟前跟后,绕着她的脚跑下来。
“这几日倒有几样可口的野菜野果,你们来也好,趁便捎些回去?。”到了近前,才见车夫眼生,虽一脸和气,但只笑着不搭话。
水栀起了警惕心,退后半步,见车夫打起帘子,从车厢里请下一位年轻夫人,春衫罗裙,新柳似的身条儿?,生机盎然的一张芙蓉面?孔,倒有两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敢问尊下是?”
“仪贞?”久违的一声称呼,乍然间显出一种石破天惊的气势,引得众人纷纷侧首,朝来人望去?。
俞懋兰摘了遮阳的笠帽,额际隐隐一层薄汗,不防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自己射来,回过神,莞尔一笑:“我在村野里惯了,不是有意藐视天家,还请皇后见谅。”
仪贞的片刻沉默并非拿大,而是惊讶忘言——若不细看眉眼口鼻,这哪还是她记忆里的懋兰姐姐?
“俞姐姐这话就是把我往外撵了。”她笑着上?前,自告奋勇地接过懋兰取下的背篓,险些没接住:“怎么这样沉?”
一笑一愣,依旧是旧时闺阁里的模样,懋兰的口吻不知不觉也就亲昵如昨了:“上?回雪爪路见不平,救了一只受伤的小野花狸,这是它?家长辈的谢礼,实在盛情难却,不然平日里,我也不摘这么些野果的。”
仪贞深以为奇:“雪爪?便是这小家伙吗?”呼哧呼哧在她们身边绕圈跑的小狗儿?便是遍身嫩黄、四个雪白爪子。她弯下腰,伸手欲去?摸它?,借以感知一二这山林间的异妙,诸如什?么野狸的酬答。
“就是它?。”懋兰忙不迭地让水栀将果子从背篓里捧出来,逗着雪爪往一边去?磨牙玩,省得它?对仪贞的裙裾跃跃欲试,“它?是这一片最热情好客的主人翁了,多少嘉宾都冲着它?,才赏光来我们这儿?一两回。”
二人说着话,懋兰让着仪贞往屋里坐,仪贞看了看旁边大树下的石桌石凳,说:“何不就在这儿?坐?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懋兰闻言笑起来,又想起什?么,笑意更深一重,亦更渺远一重。依言拿一个坐褥来垫着,请仪贞在石凳上?坐了,自己挽了袖子浣过手,亲提了自摘自沏的忍冬茶来,斟了两盏,二人对坐细品。
春耕最要趁早,便是他们这一行样子货,亦不得不顺时随俗,故此忙忙碌碌到这光景,也才堪堪日近中天。
阳光尚和煦,头顶绿荫翠浓,仪贞微眯了眯眼,端的惬意,又偏首睇向懋兰,不无嗔意:“俞姐姐自谦村野,实则乃是世外高?士,这般闲云野鹤,我都无颜拿俗务来叨扰了。”
懋兰“嗯”一声,问:“是什?么事??我既敢与娘娘对坐对饮,难不成还拘泥于雅啊俗啊的吗?但讲无妨。”
仪贞便将亲蚕一事?道来,感慨道:“躬行兼诚心,好歹尽我所能吧。”
“唉!”懋兰脸上?浮现出一丝愁色:“才夸了海口,话音未落就要食言了——我这儿?并不养蚕,缘故你从前是知道的。若不介意,我倒识得几位养蚕的大娘,可以替你出面?说和,届时也可领你过去?,再?妥妥当当地接你回来,只要不进屋就好。”
“这也罢了。”仪贞说:“我观姐姐今时今日,好比脱胎换骨,一时就没想着,你仍旧怕蚕。”
“脱胎换骨,毕竟仍未换掉内里的魂魄啊。”树枝间斑驳的光影落在微垂的长睫上?,依稀是阁楼里那双被?菱花窗格阴影掩住的眼:“你方才谬赞我是世外高?士,其实我心有所羁,远未得超然——一是父母,二是…不过在此地偏安躲懒罢了。”
她的闭口不提里究竟有何人,仪贞多少有了底,来的路上?,她也确实打算过,但凡懋兰的口风里有丝毫余地,她必要为二哥哥竭力争取一番,可现下,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月满则亏,人生在世,十全十美?也未见得是最得意的事?。纵有缺憾,但俯仰无愧,能这么活着就很难得了。”懋兰知道仪贞已?经懂她,重又释然,指了指头上?绿树:“这是枣儿?树,小满前后花开得满满当当,十里之外都是香的,那时你若来,必定喜欢。”
仪贞扬唇说“好”,慵懒地眺望四周,庄户里不种闲树,或桃或李,绯红洁白皆纷纷,蜂儿?蝶儿?闹嗡嗡的,是她读田园诗时畅想不到的天地人间。
第95章九十五
亲蚕礼在即,沐贵妃、武婕妤、苏婕妤皆来猗兰殿拜仪贞为师,练习采桑和缫丝染色。
“我?还没?见过蚕呢,听说是会咬人的,果真吗?”武婕妤瞄向了仪贞:“皇后娘娘,是不是该拿些?蚕来,让我?们观察一下习性…”
没?等仪贞开口,苏婕妤头一个不赞许:“眼下正是春蚕吐丝结茧的紧要关头,怎能拿来任我们摆弄,岂不作孽?”
“苏姐姐博览群书,我?却是不知者不怪嘛。”武婕妤有些?不服:“何苦说得这样罪大恶极?”
“苏婕妤说得?对,这些?小东西是蚕农们的生计,不是随便?拿来给我?们玩儿的。”仪贞一锤定了音,随即才转向武婕妤:“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届时若当真害怕,拿着银钩做做样子就是了,蚕只管吃桑叶,哪顾得?上咬人?”
皇后用金钩黄筐,妃嫔则用银钩,采来桑叶喂了蚕,待蚕结茧后,蚕妇便?选出好的蚕丝献给皇后,皇后再献给皇帝。
过后又择吉日,进行缫丝、染色等节。制成朱绿玄黄的衣料,以供祭祀礼服使用。
身为主祀者,真正?需要仪贞动手的流程其实?寥寥无几?,至于陪从的嫔妃,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大伙儿的热情都很高,对于此?项劳作表现出了空前的翘首以盼。
在内织染局遣出的一行女染工中,仪贞还见到?了兼任赞者的燕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