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中包含了深深的思恋,以及十来日的担惊受怕,余长宁不由将她俩搂得更紧了,低声道:“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对着余长宁破涕为笑,说道:“虽然晚了一些,但你总算没有骗我,平安回来了。”
余长宁故意苦着脸道:“若非是伤了身子不能跋涉,我肯定早就已经回来面见公主,嗯,还有我的儿子。”言罢,他看了长乐公主的小腹一眼,不由嘿嘿一笑。
长乐公主嗔怪地捶打了余长宁一下,拉着瑶瑶轻叹道:“除了本宫之外,汉和也是念你得紧,这段时间还时常自责未能保护好你。”
余长宁一看,果见瑶瑶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愧疚之色,不由笑嘻嘻地说道:“司徒骜武功绝世岂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娘子你也已经尽力了啊,何必如此自责。”
瑶瑶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有些不解地问道:“当时我第一时间到得山崖找你,为何却不见了你的影子?相公,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
由于秦清牵涉到了叛乱之中,余长宁有心替她隐瞒,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说辞,喟叹一声道:“那滚下斜坡坠入深溪,不知随波漂流了多久,才幸运地被一个路过的猎人所救,其后那猎人扶我到他打猎的小屋中养伤,直到前几天才被前来搜寻的骑士找到。”
长乐公主不疑有他,满是感激地点头道:“也多亏那猎人救了你一命,否者后果难料也!对了驸马,你可知恩公姓名?”
余长宁回答道:“那猎人高风亮节救人之后不求回报,照顾了我几天便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名字。”
“那的确是可惜了。”长乐公主闻言一叹,突然又正色说道:“我们在此已经耽搁了很多天,父皇有令找到你之后立即返回长安,还是早点回去吧。”
余长宁点头应是,也不前往狩猎大营歇息,马不停蹄地向北而去。
……
晚秋的长安,朱雀道旁的梧桐树已经黄了,在微风的吹拂下飘零滑落,为京师抹上了一丝秋的气息。
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以往到了这个时候,长安城的百姓都会乘着这不冷不热的季节,置办冬日里所需的货物,如棉絮、如米粮、如肉食等等,但今年的晚秋,长安城却弥漫着一丝肃杀的气氛,城门全部戒严,城墙布满甲士,鲜衣怒马的北衙禁军在街道上来回巡视,许多未经证实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响彻在庶民们的耳畔:“太子李承乾密谋造反已被天子诛杀!”
“魏王李泰密谋造反也被处死!”
“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大理寺组成专门法庭,由几位丞相一道调查兵变真相。”
“陈国公侯君集被定罪,公羊世家公羊朽被定罪,汉王李元昌被定罪,许多与太子暗中来往的大臣都被罢职待审,整个官场动荡不堪。”
皇室血腥的秘闻对于庶民们来说便是最好的谈资,一时间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是关于这场叛变的内幕秘闻,至于消息是否可靠,当然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两仪殿内,端坐御座上的李世民正大发雷霆,将房玄龄一干丞相训斥得是狗血淋头。
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定刑量罪之事。
原来按照大唐律法,即便是十恶之首的谋反作乱,也没有诛九族、凌迟处死的行刑方式,最多不过首犯从犯处死,罪犯男性家属流刑两千里,女眷罚没掖庭宫为奴,所以几位丞相一商量,便依照《贞观律》厘定了罪名。
然而没想到的是,李世民刚听完禀告,突然就大动肝火,认为李承乾叛乱的首要原因,便是受到了侯君集、公羊朽的蛊惑,所以对于这两人,实在不能这般轻判,言语中透露出想要将陈国公府和公羊世家满门抄斩,已经死去的首犯侯君集处于鞭尸之刑,公羊朽处于凌迟之刑的意思。
李世民已从中年步入了老年,不复盛年时期的英锐,本就有些刚愎自用的秉性在身上出现,加之这次痛失视为继承人的爱子,自然备受打击,所以才想动用酷刑惩治人犯。
虽然遭到了训斥,然而作为群相之首的房玄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绷着老脸禀告道:“陛下,国家律法概不二出,若是制定律法者不遵循律法大开杀戮,实在有违天道,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喘着粗气道:“不管如何,如此量刑还是太轻了,你们回去之后再翻阅典籍,商讨如何定罪。”
房玄龄大感为难,正欲继续反驳,不料李绩偷偷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
李绩刚从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任上归朝,调任兵部尚书之职,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参预朝政,已是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加之他与房玄龄私交甚好,所以才暗中提醒。
房玄龄轻叹一声,垂下眼帘应道:“微臣遵旨。”
走出两仪殿,群相纷纷告辞,房玄龄与李绩漫步宫道一路无话,半响之后,房玄龄才停下脚步认真问道:“莫非英国公也认为老夫量刑有错?”
李绩捋须轻叹道:“房相办事历来厚重稳健,否则也不会统领朝纲这么多年,这次量刑根据《贞观律》制定,也并无不妥之处,然而房相精于政事,却疏忽人情,自从狩猎返回,陛下一直处于愤怒暴躁之中,加之听闻晋阳公主突然身染重病,太医诊断命不久矣,因此陛下才会这般动怒。”
房玄龄惊讶道:“狩猎回来之时晋阳公主不还好好的么?为何突发恶疾?”
李绩摇了摇头叹息道:“前天陛下已经责成太医署尽快查明病情,不过直到现在,太医也诊断不出所以然来……”房玄龄听得一阵默然,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半响才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便在此刻,宫道另一端突然走来两人,渐行渐近,竟是余长宁和长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