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腕,漠然转身,声音平静了不少:“即使你贵为格格,全天下人都听从你的,格格也无权干涉一个人的自由。我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格格何必强人所难?”
芯月闻言,急步绕到他面前,不屈地瞪着他,“柳无恒,难道本格格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的么?”
不假思索地,这句话就急急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来不及阻止,同时并未深究其中原由。
“没有。”柳无恒回答地干净利落。事实上,刚才初闻她这一言,他不觉微微愣住,这话……这语气,多少有点小女儿娇态,她的表情忿狠、埋怨、失望,还夹杂着明显的痛楚,看得他心口莫名紧缩了一下。可是,单是这么一副装作让人同情的表情,就可以抹灭她的刁蛮和娇纵了么?
尤其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夜……思及此,一双如夜的黑眸瞬间添上了酷如寒冰的冷色,深深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恨意。
芯月呆住,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直接,不留情面,一副真的很厌恶她,巴不得永远不想见到她的样子,真的好伤人!
“绣红就那么好吗?我堂堂芯月格格,竟然连个洗衣房的丫头都比不上!”
柳无恒紧
抿着嘴,坚实的下颌收得死紧。绣红老实柔弱,他将绣红当自家妹妹,并无其他感情,只是徐总管对自己有恩,她又是徐总管的侄女,平日里芯月的怒气大多因为自己,才寻上绣红的茬。于情于义,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芯月呢,也并非全无优点,至少她聪明过人,能深得乾隆爷多年的疼爱并非仅靠“天意”而已。教过芯月的太傅与夫子无一不称赞她的才华,就连这七年来,她随他习武,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她却咬牙忍了下来。
如果……如果她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随便发火,不要牵连无辜,那么她将是个很出色的女子。
芯月见他不回答,道他默认了。尊严被人抛在地上践踏了一般,尊贵格格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下银牙一咬,抡起双拳就往他胸口捶去。
“可恶,可恶!柳无恒,你有什么了不起!”她一边捶着一边怒骂,手劲一点也不小,“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了不起!”
柳无恒僵立不动,任凭她捶打。
“你以为本格格稀罕吗?你就算死了……本格格也不会有半丝留恋……你这个该死的家伙……”骂着骂着,芯月头一埋,扑进了他的怀中。
宽阔的怀抱,熟悉的气味,有力的心跳,她无数次赖在他的胸前,可是,每一次感受到的都是他冷漠疏离的气息。他从不推开她,每一次都只是默然挺立,任由她趴累了,趴到不想趴了,自行离开他的胸膛,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可是今日,在她投入他怀中的那一刻,柳无恒俊眉一拢,及时推开了她。
芯月微张着嘴,不可置信。他竟然会推开她?他敢推开她!
柳无恒也愣住了,他只是想自己已非护卫,明日也要离开这里,再不能任她如此欺负了。未料到一推开,竟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她……怎么哭了?这真是前一刻还野蛮任性的芯月格格吗?
芯月忘了呼吸,难堪与屈辱挂在脸上,“滚!滚!我不要再见到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柳无恒眼一暗,手指握得要泛起白来。低头看到自己青袍的胸口部分有着几抹不深不浅的湿印,脸色倏然一变,定眼看向她正在抹泪的小手。
第一次见她哭,第一次见她脆弱的模样……
她的小手洁白柔嫩,好多次色眯眯地摸上自己光裸的胸膛……
此刻,他莫名觉得她有些动人,尤其是从雪白指缝里流出来的,有着干涸的血迹,让他胸口陡地纠结了一下。
这个看似可怜的女子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她的一个无意之举,将给多少人带来灾难!柳无恒薄唇紧抿,眼神恨意闪过,瞬间又复杂无比。
芯月不知道自己会这么伤心,她从不在他面前哭,或骄傲或野蛮,就是不曾脆弱过。可是,他是真的很伤人,伤人自尊,伤人骄傲,还伤人的心。这样骂着他滚,他却纹思不动。
待她惊觉,发现自己流着血的小手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这个冷漠的男人正蹙着眉,将她拉到桌前,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你还来装什么好心!”她想抽回手,一肚子火气还没消呢!
柳无恒不理会她,径自拭去她掌心的血迹,动作不堪温柔,却是做得仔细。待他洒上金创药粉,再以绸布为她包扎好后,才放开她。自始至终,他都没出半声,只是低着头,抿着唇一一处理。
末了,起身,他语气仍然是惯有的冷漠:“请格格爱惜他人,也爱惜自己。”
满地碎片,还有受伤的手,她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随心所欲?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了吧!柳无恒甩甩头,想到自己明日就再也不用见到她,解脱的同时又莫名袭上一丝淡淡愁思。
芯月咬着唇,看他冷然而坚决的模样,心口被什么揪住了不能呼吸。
她突然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这一次,不是借用他的胸膛,不是刻意地调戏只为看他冷漠神色的松动,而是纯然地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