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秋并不理睬他,继续道:“这个胶囊一天三次,只有这一个是胶囊,也好记。”
“宋见秋,你听不懂我说话?”
“就这些,现在正好,先把这部分吃了。”宋见秋又拿来一杯水,她很笨拙地做着这次“谈判”,甚至称不上有任何技巧,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好办法了。
“你看看,你去网上看看媒体怎么报道的这些药,”宋廉对女儿的顽固很愤怒,“我让薛去抓药了,你没听见吗?”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翻了翻眼睛,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脯,叹气道:“算了,我不愿跟你吵,别再气我了。”
“我没想气你,这些药也不是我随便让你吃的,医生就这么说。”
“医生,呵,那小年轻能看出什么来?”
“你别这么迂腐行吗?你喝中药可以,我不管你,但这些药也要吃。”
宋见秋的说辞已经有些重复了,是因为她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在表达——尤其是劝告上,她总是词不达意。她和宋廉很容易吵起来,或许是因为父女二人在这件事上的相似性。
“你不管我……”宋廉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也不见你管我,看我快死了,现在开始上心了?”
宋见秋眉头一皱,她知道宋廉说这种话的原因,之前的一个误会让宋廉总以为宋见秋惦记着他的遗产。或许是宋见秋觉得解释不清,又或许只是懒得辩解,这个误会一直没有解除。
此时此刻宋廉说出这种话来,换一年前的宋见秋,大概早就已经甩门走人了。但她此刻只是忍着,该说的话没有说完,劝告也没有成功——医生说药必须坚持吃,否则病情会很快加重。
宋见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道:“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不吃药,还是怎么?”
“宋见秋,你实话说吧,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宋廉神情处处透着疑惑,“我也不是第一次住院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上心过?”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点出宋见秋的变化来,却是怀着“你在打什么算盘”的想法。
宋见秋不愿回答这次关心的原因——实际上她也回答不出来——她只是耐着性子重复道:“医院开的药,你先吃着试试效果,觉得不行再说。”
她的耐心让宋廉更为奇怪了,他吊着眼睛诧异道:“你是非要拿这毒药害我是吧?试试,试试就没了可好?我说你这两天安的什么心。”
宋见秋盯着茶几上的药片一言不发,却是不自觉咬紧了后牙。她极其容易在宋廉面前变得偏激,这次更是如此,既为自己的心情感到莫名其妙,又为宋廉的无理取闹而气愤。
“宋见秋,我不怕告诉你,我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
老人说到最后有些心虚,是因为宋见秋朝他劈了一记眼刀。那种感觉又来了,他至今还是觉得自己亲手喂养出了一个豺狼似的女儿。
宋见秋仿佛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心,很果断地伸出手来。宋廉下意识一躲,宋见秋的手却是伸向茶几。
她把纸巾上花花绿绿的药片一把投入口中,又拿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因为吞得太仓促,她感觉自己的咽喉一阵生疼,来不及忍耐,便体现在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她拿手背擦去嘴角的一点水,重新看向宋廉:“看见了,没毒。”
宋廉被她惊得瞪大眼睛,眼中除了惶恐,还增加了一份恍惚。
宋见秋缓了缓,最终叹了口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药你随便吧。”
她再一次以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家,可她心中挥之不去老人最后的神情——除了与往日相同的狰狞之外,竟然还有一种异样的温情。她的做法或许真的很极端,可她和宋廉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那个曾经宛如冷血动物一般的宋见秋,难道真的改变了吗?
坐在车里冷静下来,她简直头痛欲裂。后天就要出去演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单位排练,如今宋廉又生病住院,除此之外——或许更是困难的——还要强撑着精神不去想那个人。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是她的立身之法,可她好像也要撑不住了。
本来就是如此,谁能一直绷紧心弦,用尽全力去专注呢?她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只是生活着,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就好像每次开车回家,余光里那间酒吧仍然闪着霓虹灯光,她很好地绷紧脖子上的肌肉,因而一次都没有再转头看向那里。
为什么会生活得如此痛苦呢?在她的人生基调里,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话,明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她总是很没来由地想到班主任何玲的话,艺术家一定要有感情的滋养,这句话和她的人生观完全相反,可她从听到时便开始反复咀嚼。
所以,她赖以生存的,是畸形的吗?那曾经的三十年是为什么而活?人生要制定新的标准吗?在新的标准里,她是个失败的人吗?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她第一次试图去想这件事,但只是看到那扇门后面无尽的黑暗,她便胆怯地缩回手来。
年少的宋见秋可以很轻松地把人生握在手中,可如今的宋见秋,却忽然发觉人生是一个根本不能多想的命题。在这个命题上,她不仅不是什么都不想,反而是因为想了太多而怯懦的人……
这天她缺席了排练,于是回到家之后,自己练起琴来。拿着提琴坐下来,谱架上放着曲谱,还是那首《萨拉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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