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希望听到如何做,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她还希望医生能告诉她这个病的患者可以活多久。
死期如何,这是她对病的理解。
医生又介绍了治疗方法,药物治疗、住院观察,回去之后按时服药,保持心态,健康饮食……他还很贴心地补充道:“你父亲这个其实不算严重,只能说发现得很及时。老人家很容易得这个病,虽然要严肃对待,但也不必太过担心。”
这些全部听完,宋见秋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她谢过医生之后便离开了,走在医院走廊上,她在心里整理着刚才的信息,她发现她很介怀自己对于“父亲”二字的触动。从前提及这两个字,心里总是伴着一阵厌恶、一阵鄙夷,可如今,在医院冰冷的墙外,在掌握着死期的医生面前,提起父亲来,心中竟有一丝颤动。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柔软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平淡地接受身边人的离开。一直以来,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件事,因此,如今心境的微小变化让她格外在意。
人是在生活中逐渐学会去爱的,彼时的宋见秋,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她不知道人的习惯会这么难以改变,从单位楼走向汽车的那段路,如果不小心走神了,便会自然而然地走到副驾驶一侧。
短短几天,已经第三次拉开副驾驶的门,她很呆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座,心中又是猛地一阵酸涩,紧接着,就是对自己的责怪。
她俯下身装作拿了什么的样子,关上门回了驾驶座。夏日黄昏的暖阳洒在车玻璃上,她已经系上安全带,却迟迟没有启动车子。车外不时有同事经过,她在车里安静地坐着,不知道第几次,试图解开心中的郁结。
距离那天过去已经快半个月了,可她每一天都未曾懈怠地紧绷神经,习惯沈未明的离开比她想得难了一些。
甚至于,对生活中的很多琐事,她需要回忆很久自己曾经的做法。
比如晚饭,遇到沈未明之前,下班之后的晚饭一般都怎么解决?还比如夜晚,那间酒吧出现在这里之前,清闲的夜晚曾如何度过?再比如聊天,那人出现之前,她难道从不和人聊天吗?
好像的确是的,她真的是个孤独至此的人——这种孤独,往日只觉得是自己的骄傲。
“宋老师?”
秦悦路过她的车,发现里面坐着一动不动的宋见秋,便上前来打招呼。她能感觉到最近宋见秋的情绪变化,或许是因为大提琴的琴音更为孤寂,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趁这个机会和宋见秋聊些什么。
算起来认识快要一年了,她和宋见秋还是算不上相熟。她不愿相信那些说宋见秋是在“装”的传言,可宋见秋有时真的给她一种毫无温度的感觉。亲近她,好像真的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
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如果丝毫没有感情的滋养,真的能成为“和乐器合二为一的演奏家”吗?她想不明白,又因此生发出更大的好奇心。
宋见秋的车窗降下来:“还没走么?”
“啊,是,刚才去印了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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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见秋点点头,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秦悦鼓起勇气问到:“宋老师,你回隅首那边吗?”
宋见秋好像顿了顿,而后回道:“现在不,一会儿有点事。”
她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没到时间,就想着等一会儿再走。”
“啊……”秦悦心里很是遗憾,只好开口道别,“那我先走了,宋老师再见。”
“嗯,再见。”
秦悦刚一离开,宋见秋便把车窗又升了上去。她看着秦悦的背影在后视镜里消失,心中颇有些烦躁,她没想到坐在封闭的车里还会被人打招呼,她不知道秦悦问她回不回隅首是想说什么,但她凭直觉撒了谎——这也正是她烦躁的原因。
越做出懈怠、出格的事,就越对自己感到失望,然后无可避免地鄙夷自己。她总是在鄙夷,这种审判,就算对自己也毫不客气。
为了迎合自己的谎话,她发动车子,往和平时相反的方向驶去。
宋廉出院那天,宋见秋推掉工作来了医院。医生要叮嘱的那些事,宋廉不仅不听还特别抵触,薛姨不明就里,也一并跟着不愿听。医生只好如数说给宋见秋,剩下的事就由她交代给宋廉。
把塑料袋放进后备箱里,她盯着里面一排排的药盒,已经预感到这是一场苦战。宋廉始终坚持病症可以用中药搭配调理治好,认为那些西药全是损人性命的东西。也是因此,宋见秋和宋铭几乎是在中药里泡大的,目前看来显然是没什么作用,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的味蕾都受到了影响。
回到家之后,他们一起和和气气地吃了顿午饭。宋廉生病以来,宋见秋大概三天就会去一次医院,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父女关系缓和了很多。宋廉其实很为此开心,他却不表现出来,坐在家里闭目养神,好像完全不在意女儿的样子。
午饭过后,宋见秋拎着那些药去了客厅,准备和宋廉开始这场“谈判”。她最终选择了最平淡的方式,她在宋廉对面坐下,抽了一张纸垫在茶几上,开始按照医嘱把现在要吃的药扣出来。
“这几个都是一天一次,最好早晨起来就吃,这个一天两次……”
“拿走,你放这我也不吃。”宋廉的态度依然坚决,拧着眉头,好像和这些药有什么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