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摆了摆手,指节轻抵着眉头,等那阵热意褪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他沉声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
“这几十载,我已经做过太多选择。明明看不到结果,可还是不得不一路走下来。”
老管家眼周有些发红,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过的表情:“大人,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就让二位公子自己选吧。”
沈恪微微凝滞了半晌,忽然喃喃道:“明虞……我后悔了。”
老管家惊愕地抬起头来,胸中酸涩,难以成言。
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从沈恪口中听到过夫人的名讳了。
“我送走了孟枝,送走了云言。”
沈恪轻声,双眼却直视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正安静地听着。
“这沈府终于变得冷冷清清,只剩我一人。我记得,你最爱热闹了,看到如今这样,八成又要怪我。”
“云言陪我多年,我已知足。我知他此去九死一生,终究出此下策,送他离去。”
“孟枝年幼,出生时又多磨难,你向来最宠他。”
沈恪倏地顿了顿,“我也最……对不起他。”
永远挺直脊梁的燕陵太尉,终于微微佝偻了腰背。他眉宇深深地蹙着,唇角抿得平直,令他看上去,非常、非常的难过。
“大人……”老管家已然满脸泪痕,“您别这样说……二公子他,如今这样才是岁岁平安啊……”
沈恪扶着他的手,声音缓缓沉了下去:“……为人臣子,不得君心,是臣之过。”
静了几息,他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眸中光芒冷冽如锋刃。
“君心不明,欲加之罪,是君不仁。”
老管家神色一凛。
“云言的队伍为何会突然受袭,又为何会苦守沉因山七夜都不得援兵。”
沈恪闭了闭眼,“我本来以为,对云言的安排,兴许派不上用场。那本来是最坏的打算。可是……我对那个人,当真是失望透顶。”
老管家低声问:“大人,那沈家该如何打算?”
仿佛是决定了什么,沈恪缓缓睁开眼。
“先忠国,再忠君。”
他转过身,正要回府,余光却不期然瞥见一抹白色身影,隐匿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沈恪一愣,脚步顿住,侧头看去。
但那人已经悄然离去,背影匆匆,转眼便再寻不得。
老管家察觉他的不对,小声提醒道:“大人?”
沈恪骤然回神,摇了摇头,半晌,忽然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来。
这笑容中的情绪太过纷杂,又苦涩无比,老管家从未见过向来铁骨铮铮的沈太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时不由愣在原地。
却听他低声道:“真像啊……”
老管家睁大了眼。
在他身后,沈府的大门重重合上,一如数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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