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氤氲着一种喝醉酒断片后再次清醒过来的尴尬情绪,我们几个明明光着身子在一起坦诚相待了整整七天,每个人都失控地把自己最龌龊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可是到了分别的关头却变得无话可说。因为我们互相依赖,但也互相憎恨。
我估计雪玢和雪衿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
我们互相挥手告别,我甚至愿意和大家互道珍重,因为我真的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打车去了守宫的仓库,仅仅下车到他仓库门口的短短的一段路程似乎被我走了一个世纪,麻秆一样的双腿在牛仔裤里晃荡,两条腿走起路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扶着墙敲了敲仓库的门,我感觉我真是所有的体力都要耗尽了。
里面传来守宫的声音:「谁?」
「我。」
守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开了门开始数落我,准确来说他是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对我大加抱怨。
「你他妈这一个星期到底干什么去了,我们都以为你……」
他突然停住了,因为当他看到我可怕的样子时,他突然沉默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他妈怎么这么瘦?你去卖器官了?」
我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进去再说。他侧过身子让我进去,我快步走到沙发前往后一倒,整个人马上瘫软成一坨烂泥,脑袋简直像个好几吨重的大铅球一样沉甸甸地耷拉在一旁。
「说说吧,干嘛去了?」
「我溜冰啊,跟小宁她们。」
「你他妈第一次溜就连溜了七天?」
「嗯……」
「你别告诉我你这几天一直没吃饭!」
「前几天吃了点啊,这几天……这几天吃了一根面条。」
我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声情并茂地告诉了守宫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我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守宫疯狂吐苦水,溜冰过后体内残余的倾诉欲犹如滔天洪水,在这一刻再也止不住了,我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这都是小宁出的馊主意,都是小宁她们非要强奸我,我告诉他我差点死掉了,我再也不想溜冰了,再也不想做爱了。
我奄奄一息,但我也渴望认同。
守宫双手抱在胸前听着我没完没了地讲这些话,他皱着眉头,嘴巴微张,用一副看弱智的眼神望着我,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简直和刚才面馆里的老板一摸一样。
他也终于对我失去了耐心,开始打断我:「停,打住,别说了,你们几个做爱的时候戴套了吗?」
「没戴啊,戴套操逼不舒服啊,那几个女的吃过药了。」
「你是傻子吗?避孕药防怀孕但不防病啊,你不怕得艾滋病吗?」
听完他说的这句话,我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心里确实止不住地山崩地裂,因为我意识到我在生活中总是扮演着一个鸵鸟的角色,只要没人揭穿我,我就能不要脸地装傻一辈子。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通过逃避解决的,每个吸毒者清醒过后总有一堆破事需要他去收拾,但是吸毒者们对于处理棘手的事情总有一套自己独特的办法——那就是继续吸毒。
我问守宫:「那你说……我要是得艾滋了,多久能治好?」
当我看到他听完我的话脸上露出的表情时,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无知又可笑的人了,现在轮到守宫五雷轰顶了,他瞪大了眼睛,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对我说:「艾滋病,治不好。」
我接着问他:「那你觉得小宁会有艾滋病吗?」
「小宁我认识挺久了,她应该没有。」
「那卉卉呢?她有吗?她应该也没有吧?那你觉得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人有吗?」
「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你们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你这样子的,来成都这么久都没中招真是个奇迹啊。」
其实我早就听说过艾滋病,在我很小的时候,毕竟我的故乡可是现代瘟疫的重灾区,可是在曾经的我看来那就是一种普通的病,就像感冒发烧,只不过它更严重一些,得艾滋病死掉的人都是因为穷,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有钱就一定能把艾滋病治好,花钱去汉族人的大医院就一定能治好。
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接下来在仓库里的那十几分钟是怎么度过的了,守宫尝试着用最简单的人话给我解释清楚艾滋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性交传播、伤口暴露、共享针具、高危人群……可惜我连溜了七天冰,大脑乱得就像一团浆糊、六神无主,他说了半天这些传播途径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快要报废掉的大脑只记住了一句毋庸置疑的真理,那就是——艾滋病是真的治不好的。
坚信艾滋病一定存在,并且坚信它真的很危险,这也是每个诺苏男孩子步入大都市的必修课。如果你能比其他人提前意识到这一点,那你绝对算是同龄人中的先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