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曳皎皎放下手中的刀,目光从愤怒变得柔和。
她以为她的王兄只懂得享乐,她以为他的王兄是一摊扶不起墙的烂泥。
在奔向这里的一路,她甚至想过逼他退位,让华予继任王位,她在幕后操控大局。
她并非是一个贪恋权势的女人,只是南朝若有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一朝倾覆是迟早的事。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戈曳皎皎将绾发的发带解下,在戈曳宏面前蹲身,一边帮着戈曳宏将多日不曾打理的乱发用五指轻柔地梳拢。
他们两兄妹,一路扶持走过,山河染血,也从未曾想过退怯。
这一梳拢,才看见自己这个王兄不过才而立之年,这几年竟然白了鬓发,一时之间,又欣慰,又心酸,又无奈,最后都化作坚定。
戈曳皎皎将他的一头长发用红色发带扎在一起,露出帝王坚毅的眉眼。
戈曳宏身材魁梧高大,眉眼冷硬刚直,像极了他们的父王,却可惜少了父王的雄才伟略。
空有一身武夫的蛮力。
父王还在时,常常感叹她为何不是男子——
“若吾儿为男子,凭借胸中韬略,定有逐鹿天下之能。”
父王虽有遗憾,却也没有浪费她的天资,为她寻来荪况做师傅,教她男子才会学习的本事。
可惜没等她学有所成,父王便因病薨逝。
留下她和王兄在混乱的王宫之中厮杀才坐稳了王位。
这一路扶持、猜忌、信任、隔阂,依靠……
能走到今天,已是不易。
“阿月,是王兄不好,王兄没保护好你,王兄也没脸去见你们了,南朝终究在我手上败落了,我曾嫉妒你一个女子,为何能独得父王宠爱,被他另眼相看,我不服气你总是对我指手画脚。”
“那时刚收到你坠崖而亡的消息,我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点窃喜,想着我戈曳宏终于可以摆脱一个女子的禁锢,独自大展拳脚一番。”
“想着,就算没有你,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成为一代名留青史的帝王,可不曾想到,会像如今这般。”
“南朝如今已经拿不出米粮来供养士兵,南朝各处爆发饥荒,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朝臣日日催着要银两,要粮食……”
“阿月,若是你在,你定然能找到法子力挽狂澜的,他们说寻到你了,你回来了,可我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不敢相信……”
戈曳宏不知灌了多少酒下肚,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剖白心事。
戈曳皎皎听着,心酸地红了眼睛,她和王兄一母同胞本该是王室中最亲近的血脉。
但中间隔着王权,就像是生生将这份血脉之情给阻隔截断了一般。
他们是亲兄妹,却也一直互相忌惮猜忌着。
如今一番剖白迟来,却也解了多年心结。
戈曳皎皎俯身抱住他,一手抚摸着他的花白的发,轻声道:“王兄,阿月是真的回来了,阿月不会让南朝有事,不会让你让华予有事,王兄你得振作起来。”
陌生而熟悉的轻语响在耳侧,让戈曳宏心上一紧,灵台一震,几乎是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这近一年,他过得昏昏沉沉,醉生梦死,好似是从现在这一刻才完全清醒。
整个人撑起了脊梁骨,不怒自威的双眸锐利地打量着眼前人。
许久才道:“阿月,我南朝的皎月长公主,终于回来了。”
说完,便发了疯似地狂笑一阵。
肩膀上的两只手像是抓住浮木的铁臂一般。
戈曳皎皎疼得蹙了蹙眉头,却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