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命人送一大车的奇珍异宝到他家,也不及自己亲自与他分享一碗觉得好吃的红豆汤。
世上怎么会有江从鱼这样的人?
楼远钧觉得自己过去十几二十年的人生中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和江从鱼不一样——或者说江从鱼与他们都不一样。
这让他有些贪恋与江从鱼相处的温存。
即便两人还没有发展到更亲密的那一步,光是偶尔坐在一起吃个饭也足以抚慰他忙碌一整天的疲惫,叫他入睡前开始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这便是母亲到死都想让他学会的“爱”吗?
楼远钧不知道学会了是不是好事。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软肋。
作为帝王应该更加冷静自持,不可以对某个人怀有过分浓烈的感情,那无异于给旁人可乘之机。
难得他解了那奇毒后从昏了头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应当狠狠心结束这段不该有的感情才是。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楼远钧又忍不住辗转反侧,总感觉自己身边应该躺着另一个人。
他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再也没有过去那挡不完的明枪暗箭,他想要那么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想要他。
楼远钧知道江从鱼今天要去送陵游,一大早起来拿着本江从鱼批注过的书坐在那儿看,心里想的却是两人在城外不知会如何依依惜别。
这会儿见到江从鱼入宫来,楼远钧也没有多高兴,因为他算了算时辰,这都快用午膳了。说明江从鱼送了那姓陵的一早上!
出于心里那点儿不高兴,楼远钧坐在原位没起身,只等着江从鱼来见自己。
江从鱼见楼远钧这般态度,不由思忖起来:怎么又生气了?这人怎么天天生气?他有没有不生气的时候?
即便在心里大逆不道地腹诽着当朝皇帝,江从鱼还是上前试着喊道:“陛下?”
楼远钧见江从鱼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伸手没法够到人,更加气闷起来。
他怕自己说一句“你来做什么”,江从鱼就真的跑了,只能说道:“坐下说话。”
江从鱼笑了笑,坐到楼远钧对面去。若是平时他都已经哄上了,这次他却不是为了私事来的,而是与楼远钧说起河东各府的惨况。
楼远钧也知晓河东的灾情,不过此前这件事已经朝议过了,也派了人过去赈灾。
江从鱼把自己整理出来的流民口述内容拿给楼远钧看。
他收留的这批流民主要来自太溪县,他们县今年灾害连连,先是从去年就开始的干旱,后是霜雹,秋末还来了次地震。
这还只是天灾,还有人祸。
此前借他们粮食的“好人”见他们常年颗粒无收,便趁机占了他们的屋宅和田地,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是他们穷得叮当响,就这受灾的田地和破屋,他们才不稀罕哩!
想活下去的人只能卖儿鬻女以求度过荒年。
马上就是冬天了,孩子跟着他们也是死,去给人为奴为婢说不准还能多活几年。
他们的祖辈父辈也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只不过许多人心里都忍不住浮现一个疑问:不是说换了个皇帝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要过这样的日子?看来由谁来当皇帝,与他们这样的人毫不相关,他们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
认了吧,这就是他们的命。
楼远钧的目光落到太溪县上,皱起眉说道:“这是秦首辅的老家,他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乡里都不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