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又为何让他知道她并不幸福?
那日在街上偶遇,她虽脸上在笑,那丝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那——怎么会是一个幸福的女子该有的神情?
他望着她,轻声道:“那一次,是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手背传来一丝微凉的温度,宝龄一怔。那一次……她记起来,他说的,是在南京客栈的那一次,她在客栈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的,只是南京府下人的传话,说他有事,不能来了。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若不是他提起,她居然快记不得了。她心头泛起微微的涩然,并不是难过,只是有些时光流逝的感怀罢了,那一丝神情在阮素臣眼底,心却微微一颤:“宝龄,当时我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没有骗你,我当时没来找你,实在有万不得已的原因。”
当时他决定与她一起回苏州,却被骆氏软禁了起来,之后他回到顾府,却已要娶宝婳为妻,两人纵然碰见,亦只是擦肩而过,那一切,直到此刻想来还如同一场梦。
宝龄定定的望着他,良久,将手不着痕迹的抽出,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
手心的柔软芬芳突然消失,连同一颗心忽然失去温度,阮素臣的眸光也黯淡下来,两人俱都沉默无语,屋里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如果你忙,就不用天天来看我了。”宝龄脱口道,然后她便看见阮素臣转过身,望着她,仿佛自嘲的笑了一下:“原来你并不喜欢我来看你。”
“不是。”宝龄斟酌着词汇,“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苏州那边,祥福叔与很早地一定在担心我,我想尽快回去看看。”
“这件事,你不用有所顾虑,我已经写信告诉顾府的人,你在我这里,叫他们不用担心。”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却带着一丝清冷的光泽:“这些天,你便安心在这里养病吧,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去替你办就好。”
望着阮素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宝龄长长的吐了口区,心底漫开一丝无可名状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是阮素臣将她救了回来,让她在这里养病,他依旧如同从前那样,对她温柔体贴,但——为什么,那丝温柔中却像是隐藏了一种坚韧?叫人不可反驳,甚至,不敢提出异议。
还有……她的腿……
阮素臣走出屋子,春分正在院子里收衣裳,见了他连忙做了个万福:“四公子!”
阮素臣微微点头,本待离去,却忽的看见春分手里的那件鹅黄色的棉衣,不觉停下脚步。
春分道:“这是顾小姐的衣裳,这会儿干了,奴婢一想万一到了夜里头又会结霜,所以先将它收下来。”
阮素臣伸出手,轻轻抓起那衣裳的一角,丝缎的面子在手心擦过,有一种柔软却凉薄的感觉,就犹如那个少女,分明淡淡笑着,却仿佛那么遥不可及。他一动不动地维持着一个姿势,春分错愕的望着他。
慢慢地,他俊秀的眉目间浮动一抹惊讶,目光再次聚集在那件衣裳上,手指轻轻一搓,那么惊讶便更浓了,随后,他一把拿过那件衣裳,将它反过来打开,当春分不知四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时,却蓦然见到几张纸飘飘然的落地。
阮素臣俯身捡起那落下的纸,慢慢打开,陡然间,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的古怪。
春分从旁看着,忽然觉得心跳差点停止。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四公子……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下来,四公子那张英俊的侧脸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跳动着的一簇火苗,又像是光影中的一抹冰寒,就如此交错反复,宛如来自于神秘的地域。
下一秒,她便见四公子飞快的转身,朝南苑走去,衣袂带起丝丝冷冽的风,像是一片看不见的乌云将漫天的阳光遮住,春分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宝龄慢慢地,一点点地站起来,小腿处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微微停下动作,眉心皱了皱,再跨出一步,这一次,那因为长久没有运动而有些呆滞的双腿终于好像恢复了过来,不再那么别扭了。
好了么?真的好了么?除了稍许有些僵硬之外,没有过多的痛楚,而那一丝僵硬也应该是久睡的缘故。
可是,许大夫为何说要十多日才好?不,阮素臣也是这么说的,难道,是她的身体恢复得比旁人更快?
但此刻宝龄亦无心顾及这些,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当几步下来都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时,她长长松了口气,一步、两步……她的脸上露出雀跃的微笑:看来每天抬抬腿活动活动还是管些用的!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她曾听许大夫说过,邵九在西苑休养。可是,西苑……西苑在哪里?
那么大个南京府,应该有很多院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