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两个下人正缩着身子、跺着脚取暖,许怀康走过去,仿佛随意地道:“这三九的天,委实冷得很,两位小哥正辛苦。”
那两人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辛苦也得做不是么?”
许怀康笑笑:“不如这样,明日老夫去煎些暖身的汤送来,那汤药滋阴补阳,大有用处,小哥们也暖暖身子。”
“这……”其中一人道,“那怎么使得?这些东西,都是做主子们的吃的,咱们怎么配?”
“你们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许怀康压低声音道,“如今行医也不容易,再加上那些洋人也来参一脚,咱们这一行也是越来越难了,从前大帅还念着几分旧情,留着老夫,但如今大帅不在了,以后的天下便是少帅的天下,老夫能不能继续留在阮府,还不得知,两位小哥是少帅身边的人,说话管用,日后替老夫在少帅跟前美言几句,也算谢了老夫的汤药了。”
恭维的话谁不喜欢听?那两人俱都听出了许怀康话中之意,片刻,对视一眼,各自暧昧一笑:“好所好说,那么,就有劳许大夫给咱们哥俩送来吧。”
许怀康微微一笑,转身时,见那窗帘已放下,窗内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并不知道阮素臣下一步会如何做,但少年方才的神情在脑海一闪而过,让他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迷惘。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或许,这么多年,是他看错了?
不,又或许,不是他看错了,而是,这个看似温润的少年身体里藏着一种不到关键时刻不会爆发的力量。
一帘之隔,阮素臣清寂的身影久久伫立着。
离祭天只有一日,明日,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出去。
他可以不与阮文臣争抢任何东西,但,他绝容不得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只是,阮文臣如今在军中已建立了一定的威望,要如何做呢?
与此同时,莫园里,邵九靠在床榻上,原本就尖削如刀刻般的下颌仿佛更消瘦了,漆黑的眼眸却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气韵。
“阮素臣病了好几日,这几日,许怀康每日都去探访,至于北地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好,按照公子的吩咐按兵不动。”一个黑衣人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马宛琪失踪了。”
仿佛早已预料到,邵九眉间并无一丝惊讶,合了合眼,道:“拿纸笔来。”
黑衣人取来纸笔,邵九抬了抬手,神情一滞,随即苦笑:“我说,你写。写好了,交给许怀康。”
马宛琪是失踪还是死了,他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此事一定与阮文臣有关。阮素臣此刻应当被阮文臣幽禁中,但许怀康却是自由的,这封信,许怀康定会交给阮素臣。
而马副官手下握有华夏大半兵力,倘若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女婿杀了或关了起来,会如何?
他眼角轻轻地一撩,既然阮素臣行动不方便,那么,他便帮上一把吧。
此刻,,他并不急着除去谁,而是让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阮家的势力分得越撒,对他而言,便越便利。
如同一个藏在暗中的猎人,在猎物斗得筋疲力尽之时,才是最佳的时机。
他一直很明白这点。
他一点点汇聚的溪流,如今正朝着预定的目标奔流入海,除了……
他眼底露出一丝深幽:“阿离去了几天了?”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么?
壹佰玖拾捌、适得其反
南京大帅府所设的神庙中,阮文臣沐浴更衣后,胡刚匆匆而来。
“府里可有什么状况?”阮文臣在佛龛前点燃一炷香,面色阴郁地道。
胡刚道:“许大夫昨日按时来过。”接着,胡刚将门口两人在窗口听到的许怀康与阮素臣的对话一一禀报。自然,后面那段话,那两人因为之前的话并无可疑,所以放松了警惕,并未听到。
但阮文臣生性多疑,细长的眉梢挑了挑,还是露出一丝沉思之色:“你有没有感觉,这些话有些古怪?”
胡刚皱皱眉:“属下倒听不出什么古怪,那许大夫说的是四公子的病罢了,至于四公子的病究竟是否这样严重,反正他被少帅关着,也出不去,做不了什么,只是……倘若少帅真的不放心,何不干脆直截了当地与四公子摊牌?”
“摊牌?”阮文臣眯了眯眼,“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