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倒下呢?
那纵横交错的每一道伤口,说明他曾经遭受的磨难不会少,如此他都能挺过来,又如何会败给一次小小的病魔?
何况,就算他真的不行了又如何?倘若在这之前她那顾大小姐的名头还与他有些瓜葛,那么从她走出顾府的那一刻起,他们本是再无交集了,就算是这次将她留在莫园,也是因为他别有用心罢了。
她告诉自己,他是有心计的人,他是那么会算计的人。他所作的一切都那么不厚道,他们之间除了利害关系,别无其他。
但——当时间一点点推移,她心里的那点零星的希望一点点地消失殆尽,她竟是觉得心也跟着空洞起来。
不是悲伤、不是痛楚,而是一种无可名状的东西,无法自制地将她包围,宛如陷于沼泽,压抑得慌乱。
这个永远微笑着,面容清雅,心机深沉,手段狠戾的少年,会因为一场疾病便就此消失么?就如同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喂,你是装的吧?像上次那样。你精得像只狐狸,怎么可能跟普通人一样中招?不会的……”她迟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到最后语气越来越轻,“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
她猛然转身,去天井里舀了一勺子水,将脸颊浸在其中,当丝丝冰凉的水漫过每一寸肌肤时,她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就在她走出屋子的时候,陆离正走进去。
望着床上熟睡的人,陆离微微一叹,走到邵九跟前,似乎有什么事让他颇为烦心,他眉目冷峤地道:“公子,南疆那边越来越乱,阮克怕是等不及就要出兵了,大约,就会在这两日。”
陆离望着邵九,那话却仿佛自言自语,不是自言自语又是什么呢?这屋子里,不过他与一个病种的昏迷了几天几夜的人而已,只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那分明躺在床上几日几夜没有动弹的少年,却忽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壹佰陆拾伍、计划中的一步
阮府。
挽月阁中,骆氏手中拿着那面铜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那个彼时不过少年的男子,某一天从军营回来,如变戏法般地从怀里取出一面铜镜,放在她手心,眉目明朗、眸中含笑:“这是我前几日从一个商贩手中买下来的,据说是前朝宫中之物,前朝覆灭后,辗转流落民间。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你素来稀罕那些古物,看看,喜欢么?”
她接过来,少女的眼眸中闪着晶莹的光泽。
那是一面背后刻有“富贵双全”字样的铜镜,虽陈旧,却反而有一种尘封之美。
“富贵双全?”她仰头询问。
他俯下身来,将她拥住:“嗯,富贵双全、白首偕老。”
富贵双全、白首偕老。
不过八个字,在舌尖一转,轻易便说了出来,此生,却再无可能。
骆氏的容颜沉浸在光影中,细长的指节握着铜镜,泛着隐隐的青白,仿佛被回忆包围,她的神色犹如梦幻般虚无,苍白的手指沿着那八个字,慢慢地、一点点地勾勒,好像只有完整地勾勒出这八个字的每一笔,便到了白首,便到了永远。
直到“全”字的一横,她手指才微微一颤,然后,嘭地一声,一切静止了。
……
陆离扶着邵九坐起来,手指触摸到邵九身上骨头,眉心一蹙,流露出难过之色,但他心中此刻更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有许多的疑问,他需要弄清楚,只是……他快步走到门外,见刚才还在园子里的宝龄已不知去向,猜到她大约回屋休息区了,才微微松口气。
三天前,陆离收到邵九用信鸽传来的暗信,交代了他一些事,并让他做完那一切再来相见。
当时收到信,陆离震惊万分,他和所有人一样真的以为邵九卧病在床,并且一直高烧昏迷,但他毕竟经过那么多年专业的训练,一瞬间便冷静下来,将暗信烧毁,并按照邵九信中所说,极有效率地做好了一切。
此刻,他心中虽是满腹疑问,但在未证实环境安全的情况下,并不开口。因为他很明白,倘若需要告诉他,邵九自会开?